第二十三章神之听之(三)
翌日清晨，锦华年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吵醒。
甫一睁眼，一个放大人脸就杵在眼前，眼中竖瞳在阳光下好奇地盯着她，那一瞬间，头皮发麻。
锦华年没叫出来，朦胧睡眼瞬间清醒。
她面无表情的起身，看着眼前人。
“你干嘛？”
“主人，该吃饭了。”咸池笑眯眯的。
系统打着哈切出现，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哈——这疯狗没走啊？”
锦华年也有些惊讶，她昨天说的很清楚，她也确定咸池能听懂。
——交易结束了，你自由了。
锦华年原本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咸池蹲在床榻边，仰头乖顺地仰头看着锦华年，像是讨赏的小狗。
他咧开嘴笑了“我是主人的狗狗啊，主人还想再丢掉我一次吗？”
一贯调笑的语气。
“……”
“狗皮膏药，难缠的恶狗。”系统清醒了。
“出去，我要换衣服。”锦华年道。
咸池不答，直勾勾盯着锦华年，良久，在锦华年举起拳头时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主人的乖狗狗在门外为主人看门。”
“……”绝对，绝对要找个机会让他改掉这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说话方式。
门外，咸池靠在门旁边，收起笑容，垂下眼。
怎么会走呢？那么完美的猎物，除了锦华年再也不会有了。
抬头，他看向走来的云螭。
少年走来，并不施舍一个眼神给其他人，与昨晚脆弱得跟琉璃似的人截然不同。
“仙人，您起了吗？”云螭轻声敲门。
“来了。”屋里传来脚步声。
看着眼前的人，咸池眼珠子咕噜一转，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向白发少年袭去，有趣的是，这个人明明看见了却一脸漠然，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咸池会对他做什么。
意料之中，被人抓住了手腕。
手掌缓缓收紧，好像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声响，下一秒，锦华年往前一推，咸池踉跄两步，很快站定。
咸池勾起唇角，抬手转动泛红的手腕，有些失望，只是动静大了点，根本没骨折。
系统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吐槽“真是小刀拉屁股，他真是变态吧？每天都等着你打他一顿吗？不打不舒服？”
锦华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系统，过往十六年，锦华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仙人，您没事吧？”
云螭紧张地上前两步，担忧地看着锦华年，锦华年摆摆手，趁着这个机会，她向双方简单介绍了身份。
“云螭，他叫咸池，”锦华年面向云螭，转头看向咸池“他是云螭。”
咸池没什么反应，云螭也是简单地点点头。
嗯……气氛有些凝固，但锦华年也没期待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能打成一片，成为至交好友，毕竟，咸池刚刚还对云螭动手了。
锦华年便先带着他们去厢房吃饭。
吃饭时锦华年有些惊讶“云螭，这是你做的吗？”
云螭轻笑点点头。
“很好吃。”锦华年一边说一边吃，云螭看了一会也低下头吃起来。
这时的气氛倒是诡异地融洽起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啊？”锦华年问道。
系统晃了晃脑袋，双手垫在脑后，慢悠悠道“整点功德吧。”
“功德？”
系统继续道“创世之初，鸿蒙之始，神明的本源便是‘阴阳’与‘运动’，而神明无生无死，无形无依，解释起来太麻烦，简单来说，就是鸿蒙之元可以帮助你更快成神，功德便是鸿蒙之元的一种。”
锦华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该怎么收集功德之光啊？”
系统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阿恰，您能帮帮我吗？”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到锦华年身旁，攥紧了手里的布衣。
餐桌上的男人居然没有一个转过头去，一个在专心致志的吃饭，一个放下碗，看着锦华年。
锦华年目光转过去，看着眼前的孩子。
这个孩子很瘦，脸上沾了灰尘，干瘦的手指在过短的袖子里摩挲，活像个竹竿，她小心的看着锦华年，局促不安。
锦华年递了一个包子过去，小姑娘受宠若惊“不，不是，不是这个!”
说着就要推回去，却在看到脏兮兮的手时收了回去，那么白的包子别被她弄脏了。
锦华年拉过她将要放下的手，把包子放在她的手上，轻声道“有什么事，先吃饭再说，来都来了。”
“真是耳熟能详的话啊。”系统瞥她一眼。
锦华年拉过这个孩子，让她坐在位子上，招呼小二再拿了一副碗筷。
小姑娘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吃，却在又上了几个好菜时愣住了，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摁住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锦华年没有多说什么，帮她夹了几道菜。
“你要是吃了，一会说的事我就多考虑考虑。”
小姑娘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就开始囫囵吞枣地吃起来。
一时间，桌上所有人都停止了用餐。
都看着这个孩子狼吞虎咽。
看着她的样子，咸池都忍不住惊讶。
这……这小妮子这么能吃？家里是不给她饭吃吗？闹饥荒了？
云螭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在一旁不时给小姑娘夹菜。
“锦华年，就这么答应她了？”
“不算答应。”
系统皱眉，明明这人平时是最讨厌麻烦的，怎么这时候就那么善良了？
“就不怕有什么阴谋吗？”
“不管什么阴谋，先让孩子吃饭再说。”锦华年给孩子倒了杯水，怕她被噎住。
啊……系统想起来了，锦华年生活的社会是个十分注重民生的地方，在他们眼里，温饱是最基础的东西，若有人在解决了温饱的情况下，无论是出于虚荣还是什么，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总是把吃饱饭放在第一位的。
“吃好了吗？”锦华年看见她停了筷子，可看着碗里的饭菜，明明还没吃多少。
小姑娘放下筷子，纠结地扣着手“阿，阿恰，我能打包一些回去吗？”
说这话时她一直小心地觑着锦华年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平时家里只能吃到一些泔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嫌弃臭烘烘的她，愿意分享食物给她，这位漂亮阿恰，真的是很好的人。
这么想着，心中关于眼前人传言的话也信了七七八八。
锦华年没问为什么，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她从来对撕开别人伤疤这种事不感兴趣。
“可以，待会儿我叫他们给你打包新的，现在，你要是没吃饱可以继续吃了吗？”锦华年点点头，垂下眼帘，正对上阿浮眼中的倒影，少女眉眼沉静，却惊得人一颤。
小姑娘一怔，连忙转过头继续吃了。
可吃着吃着，饭菜好像变味了。
锦华年默默给她擦拭脸颊，什么也没说。
眼泪愈发汹涌，止也止不住。
“好吃……好好吃……”小姑娘哽咽着，一边哭一边吃，饭菜囫囵嚼碎，哽在嗓子眼因为压抑不上不下。
锦华年其实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但……
锦华年垂眼看着这个不停落泪的孩子，她没有大哭出声，锦华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可她看见了枯瘦如柴的肋骨，脏兮兮身体，深深凹陷的眼眶，这些，原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而现在她所能做的，也只是为了防止眼泪掉进碗里，而不停的擦拭。
也许是见锦华年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不好意思再麻烦她，阿浮慢慢停止了哭泣，可哭到伤心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锦华年帮她拿下碗，放在桌子上。
“可以先休息一会，什么时候都能吃的。”
不是的。
阿浮在心里呢喃，她婆娑泪眼低头，只要离开了阿恰，再不会有这么丰盛的食物，阿娜还躺在家里，她没有时间了。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扑通一声跪在锦华年面前。
锦华年一顿，听到她大声道“求天神救救我的阿娜!”
小姑娘把头埋在地面，颤抖着不敢抬头，她在赌，赌一位神，或是“伪神”的怜悯。
“果然心思不纯。”系统嗤笑一声。
“这小姑娘目的这么明确，一来就锁定了你，你这……”系统看了一眼房门“可是最里间的厢房啊。”
锦华年目光投过去。
她知道。
天神，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组织吗？
锦华年没有扶起她“我不是天神，你的阿娜怎么了？”
小姑娘匍匐在地“阿娜，阿娜生病了，求您，求您救救她!”
“为什么找我？”
“我……我……”她嗫嚅着没有开口。
“我不会帮助撒谎的孩子。”
阿浮心脏猛的一跳，手指用力扣紧了地板“昨天晚上，我……听见了，巫真大人说，您是……是天神大人，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阿浮紧闭双眼，等着锦华年把她打出去。
昨天晚上，她听见了锦华年说的话。
她知道锦华年讨厌人祭，甚至否认自己的身份，可她找不到人，走投无路了，她也算是大祭司那边的人，恨屋及乌，她不知道锦华年会不会答应她，只是对现在的阿浮来说，此刻的锦华年就是真神，可前来拜见神明，她连祭品都买不起。
就在她忐忑地等待自己的命运时，手臂传来温热，阿浮一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锦华年。
锦华年为她施了清尘诀，瞬间，这个脏兮兮的小孩焕然一新，阿浮惊喜地看着自己瞬间干净的衣裳。
“我不确定能不能帮到你的阿娜。”
从小混迹底层的阿浮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直不错。
“谢谢天神大人!”她高兴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却被锦华年止住。
“都说了不确定。”她无可奈何地扶起小姑娘，她没有把握，也不想给人无望的承诺。
系统在一旁嗤笑出声“呵，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行，就先试试这样行不行。”
功德一件。
锦华年扶起阿浮，小姑娘高兴地啜泣着，咸池看着这边温馨的场景，眼轱辘一转，不知道肚子里又冒了什么黑泡。
而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一个少年把自己的眼睛埋在阴影里，掩下眼底的情绪，手却不自觉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