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神之听之(二)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锦华年脚步未顿。
“这狗不错,知道追主人。”系统向后看了一眼,淡淡道。
锦华年带着云螭找了地方休息,客栈里,锦华年轻轻把人放在榻上,少年乖乖的任由锦华年摆布,给人掖好被子时,锦华年才发现少年早已沉沉睡去。
系统总是对云螭没好气“这都睡得着?”严重怀疑他是装的。
锦华年施了清尘诀,方便睡梦中的人睡得更安稳。
“孩子已经很累了,让他休息吧。”
“啧,锦华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算哪门子的孩子。”这黑心肠的哪值得这么做。
锦华年轻声关上门“舞象之年,当然还是个孩子。”
“凡人这个年纪都该成家了,他还到处乱逛,无所事事。”系统皱眉,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那也要人家有家啊。”锦华年叹息一声。
“这孩子一看就是遭遇了很多不幸,如今,能帮就帮吧。”
系统侧头看向她,目光沉静“你还有圣母心这东西?”
锦华年正打算开口回答,系统便自答“乱世先杀圣母。”
“……好,倘若哪一天真是因为我而让周围人遭难,不要犹豫,杀了我。”锦华年说这话时并不隆重,只是轻飘飘的为自己的生命定下规则。
“……”系统看着她,良久不言。
“来历不明,必遭祸事。”系统扭过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锦华年转过身。
“有事吗?”
咸池咧开嘴笑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主人忘了答应我的事吗?”
“这么急吗?已经很晚了。”锦华年看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空,月亮已高挂树梢。
“主人,要想狗儿听话,就要注意饲养手法,要给狗儿吃肉啊。”那几个字在唇间反复碾磨,拉长了尾音,像是在进行一场缠绵已久的情事。
锦华年皱了皱眉头。
“说他是狗还真代入了。”系统把自己哄好了,听到咸池的话忍不住惊叹,饶是毒舌如他,都想不到该用什么语言表达。
锦华年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想了想,点点头。
“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早点解决也好,她不喜欢欠人情。
唇边笑意加深,咸池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情感跟在锦华年身后。
刚一踏进树林,身后劲风袭来,锦华年足尖轻点,躲过半式。
黑暗中的野兽愈发兴奋,眼中金眸熠熠生辉。
真是漂亮的颜色,锦华年想。
黑暗中传来破空声,拳拳到肉的声响,不时惊起几只夜栖的鸟儿,为这场争斗添上色彩。
一盏茶后,咸池单膝跪下,双手撑地,汗珠大滴大滴地砸落,彻底没了力气。
锦华年施施然站在他面前,咸池抬头,却看见她身上连灰尘也没有。
一场竭尽全力的厮杀,而她,连裙摆都没脏!
诡异的兴奋自胸腔蔓延开来,几乎破膛而出,咸池嘴角笑意不断放大。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能让他肆意发泄的人!只有她,能满足他的欲望!鲜血,厮杀,濒死的快感,唯她能予以。
锦华年正在犹豫要不要帮他疗伤,就见他低头闷笑,说实话,一个人这种情况下还能笑成这样,像极了变态。
“他是不是真的有病?”系统转头看向锦华年。
锦华年沉默。
“也许,我们该尊重别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被人打了还能笑的这么开心,但是,尊重吧。
“变态抖m。”系统冷冷下了定义。
“你哪学的?”锦华年疑惑地看向他。
“哼,本系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话语里带了几分傲气。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了解太多比较好。”锦华摸了一下他的头,再次被大力打开。
“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许摸我头!”系统带了些怒气。
总是这样,锦华年总是这样,在她眼里好像所有人都是小孩子!这种被人当做不懂事小孩的感觉系统只觉厌烦。
锦华年不着痕迹的放下手揉了揉。
锦华年递出一枚丹药。
“你吃了应该会好很多。”
咸池笑容一顿,以一种奇怪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扭曲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
“你帮我我很感激,没道理心安理得的看着你受伤。”
“你蠢吗?是我要求你打我的。”
“这是两回事,交易是让我打你一顿,但你帮了我,在完成交易后,我起码不应该看着你站不起来,这不冲突。”
咸池紧紧盯着她,想从她的眼里找出些什么,锦华年垂眼回望,手中的丹药不曾收回。
良久,咸池伸出手,却是将丹药拍落,快速抓紧了锦华年的手,张嘴就要咬。
可这一次,锦华年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猛的往地上一掼,砰一声巨响,灰尘四起,天旋地转,本就没了力气的咸池眼前一黑,过了好半晌,眼前才恢复清明。
“咳,咳咳……”
咸池仰头看向锦华年,月光下,少女罩在他身前,发丝垂落在他的脸颊,原本是他抓住的手变成被反扣住,少女眼中仍旧平静,他却忍不住笑了。
对,就该是这样才对,什么关心,什么善意,太恶心了,杀,该杀!
他期待地看向锦华年。
锦华年手中掐着他的命门,却不收紧,刚好能让他无法动弹。
“你若不要,直说便好。”锦华年声音冷寂,没有愤怒,没有质问,什么也没有。
“交易结束了,你若再偷袭,我不会留手。”
说完这话,少女缓缓起身,上方的身影抽离,月光洒满周身,咸池躺在地上,静静看着被树环抱的天空。
锦华年整理了衣裳,向着客栈走去。
树林归于安静,像一潭死水。
耳边能听到蛐蛐儿欢叫,树叶沙沙作响,黑暗中,金眸闪烁,一眨不眨。
望舒西沉了,扶桑还没出来。
咸池缓缓站了起来,丹药陷进泥土混成一团,变得黏腻恶心,若有人看见大概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平平无奇与泥污无异的小药丸品阶却是顶级的。
毫不犹豫,狠狠踩了下去,还使劲碾了碾,直到最后,彻底看不出原样。
少年抬起脚,看也不看那碎尘一眼,顾自向那条路走去。
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锦华年突然顿了顿,才将手放在门上。
房间很安静,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系统却突然皱了眉“有什么东西在……”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飞扑过来,意料之外的,锦华年没将他打飞,反而伸手接住了他,退后两步卸力,才没让他受伤。
系统看着黑暗中的不明生物,不悦道“这黑心莲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干嘛?赶紧把他丢出去,困死了。”
看着将头埋进阴影里的云螭,锦华年轻声询问“怎么了?”
拍拍少年肩膀,少年颤抖得更厉害。
“很冷吗?”
“仙人……”少年嗓音颤抖,像是掺了水。
怀里的人缓缓抬起了头,眼尾泛红的模样我见犹怜。
他开始颤抖着剥自己的衣服,系统在一旁大惊失色。
“靠!这小子馋你的身子!”
他差点就冲到锦华年身前踢飞云螭了,可惜做不到。
少年穿着单薄的中衣,手掌下的肌肤滚烫灼热,没有预想中的动作,下一秒,锦华年拿着被子把云螭裹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没露。
锦华年把他抱着坐到床上。
被被子裹紧的少年有些懵懂,锦华年看着他,缓声开口。
“为什么这么做?”没有责备,只是想知道原因。
少年低下头,没有说话。
锦华年没有逼他,只是垂下眼帘“不想说就不说了,你今天就在这睡吧。”
锦华年自觉的把房间留给他,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人拉住,锦华年顺着视线看去,云螭仍然低着头,只是拉着她的手不住颤抖。
锦华年便又坐回去,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仙人,我没有……能和您交换的了。”
锦华年了然,他想报恩。
锦华年想了想,道“你留下的那些饭菜,就是报酬了。”
云螭抓紧被子摇了摇头“那些……不能算的,那是您第一次救我的……不,不对,那根本不能算,这根本就不对等,那什么都不算,就算是加上一根玉簪也……”
云螭语言有些混乱,锦华年却听懂了,她反握住云螭的手,念念有词的少年突然就安静了。
“买椟还珠,人人都说那商人傻,可在他眼里,那就是珍宝,银货两讫,价值待人而沽,我既是认为那值得,那便值得,千金难买。”
锦华年一顿,继续道“云螭,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很值得,因为那是你做的。”
云螭一怔,呆呆的看着她。
因为……是他。
因为是云螭,因为云螭值得。
少年突然低下头,呢喃“不值得的,仙人……不值得……”
锦华年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该睡觉了。”
这个年纪这个时辰,该睡了,不然长不高了……虽然他已经挺高了,这孩子,虽然瘦,个子倒是窜的快。
“锦华年,你是真的傻子!这黑心莲一看就不安好心,还会装可怜,把你天下第一的气势拿出来啊!!!把他打出去!!!”系统不忿。
“啊?我吗?你说我是什么?天下第一?就我啊?那这个世界要完了。”锦华年不可置信的反手指向自己。
“……”
“仙人……”
少年暗哑的嗓音把锦华年拉回现实,锦华年看向他。
“那这一次,我该怎么答谢您?”
锦华年还未回答,他就继续说“让我,留在您身边吧,我什么都能做。”
“你看你看!我说的这小子居心不良!他还想留在你身边偷偷学艺!”系统像是逮到他的小尾巴,骤然炸毛。
“这种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语气带了几分森然,锦华年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云螭伸出一只手,那双布满茧子伤口的手在即将触上少女脸庞时,陡然转变方向,轻轻捻起一束青丝。
少年捧着青丝,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仙人,我什么都能做,您不要……不要抛下我。”
少年垂下眼睫,掩下滔天的情意,虔诚地在发间落下一吻,好像炙热的温度从唇间传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他以为锦华年抛弃了他,所以才这么不安。
“噫!噫!!!美人计!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系统不屑,锦华年沉默。
“云螭,比月亮还好看。”被美人计的“昏君”盖章定论道,于是那鄙夷从云螭身上面无表情的转移到锦华年身上。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锦华年看向眼前人“云螭,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我的宗门吧。”
少年一怔,抬起眼睛,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真的吗?我愿意!我愿意的!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他答得极快,像是生怕锦华年改变主意。
锦华年唇角挂起笑意“好。”
得了承诺的少年在喜悦中入睡,锦华年默默退出了房间。
系统看看房间,又看看锦华年“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再开一间就好了。”锦华年如是说道。
“你当卜兽宗是收容所吗?”系统讥讽道。
“天下第一宗还没着落,先成托管所了。”
“我会养好他的。”锦华年走着。
“嘁,倒是忘了你的万贯家财,别说养一个黑心莲,就是把全天下的乞儿都找来,对你锦华年又是什么难事?”
走廊很安静,时不时传来风声。
“可你到底为什么要救他?”系统始终不理解,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凡人里堪称妖怪的外貌,难不成,锦华年还真看上那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了?
系统皱眉看向她,锦华年目不斜视,偶有风声作响。
锦华年抬起手感受白骨之下蓬勃的心跳,却觉得彻骨寒冷,如同空心梧桐。
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是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白发红眸少年的轮廓,恍惚间,他的影子与一个孩子重合。
那个在卜兽宗挣扎求生的少年,在血泊中开出艳丽花朵的女孩。
世事维艰,他们的眼睛那么像,让人一阵恍惚。
生活总要将人反复捶打,要磨灭所有的希望,什么也不剩。
她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愿保兹善,千载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