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神之听之(一)
少年抬起头，锦华年在他的目光中迷失了那么一瞬，失血过多的少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唯独，那双眼睛不同。
明明被人们残忍的禁锢，明明都那么痛了，可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丝毫的怨恨，仍旧温柔。
看着锦华年的那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喜悦。
少年干涸的嘴唇翕动，声音很低，宛若气丝“仙人。”
这一句呼唤让锦华年回过神来，锦华年先喂他吃了丹药，钉子拔出肉体时带出一些血丝，血迹汩汩，还好在丹药的辅助下很快就止住了。
云螭脱力，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意外的，落入一个馨香的怀抱，几乎是一瞬间，云螭轻颤，不可抑制地低下头。
“很痛吗？”少女轻声询问。
那丹药除了疗伤还附带麻药效果，难道没用？
怀里的人一怔，轻轻摇头“不疼的，仙人，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来。”
少年说话轻柔，像是怕惊扰这场美丽的梦境。
锦华年轻轻拍拍他的背，似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身后依旧吵闹，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质问打扰祭祀的人。
“汝是何人？胆敢打扰祭祀!”是那个戴满头饰，身上挂满奇怪饰品的大祭司。
锦华年扶着云螭，转过身。
她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大祭司身上，又转头去看其他人。
“你们……”少女声音轻响，空山击石。
一道劲风猛的向他们袭去，却在马上挨到那个出头的大祭司时轰然散去，化为清风拂面，大祭司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台之人。
台上少女眉头一皱，在心里疯狂call问号。
“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也是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沉静道“我忘了，这里的修仙者不能过度干涉凡间事，更是不能随意杀死凡人，只是……你方才用的又不是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法术，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招至多让他们躺床上几个月，绝对不会杀死任何一个人，为何这规则好像……格外限制锦华年。
系统转头看向锦华年，众人眼前的人看似冷静，实际沉浸在装逼失败的郁闷里。
“天神!天神大人!您真的回来了!”
那个大祭司激动地上前两步，行走间叮铃作响，火热的视线快要把高台上的人盯穿。
打不起但躲得起的锦华年，正打算带云螭遁走时一顿，低头看去。
那人高呼天神，缓缓跪下，身后人皆是跟随她跪下，一开始喊打喊杀的场面变成了大型拜神典礼，混入人群的咸池也跟着跪下，只不过看着台上人的目光戏谑得不能再戏谑。
锦华年“……”
“你什么时候还去兼职做神了？”
“我不道啊。”锦华年老年人地铁看手机jpg
“天神大人，我们是您的信徒啊！坚守万年，祭祀所愿，终得神归!请您赐福!”大祭司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福的手势。
系统语气不虞“你又没享着这香火，关你什么事，这神棍忒不要脸。”
锦华年看着他们，淡然自若“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天神，但我觉得，若真是神，不会希望有人以任何理由舍弃祂的子民。”
祭司一惊，仓皇抬头，台上已空无一人，只余凉风习习。
祭司在搀扶下起身，一个人小心问道
“祭司大人，她……真的是神吗？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克孜。”
祭司瞟了他一眼，男人虎躯一震，低下头不敢再冒言，却听眼前的老人幽幽叹来。
“不会有错，是她，引生万物者，我们的，天神。”
所有人在这句话中无有不从，他们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
大祭司巫真看着空荡荡的高台，双手合十。
世事两茫茫，吾神，欢迎回来。
“那人到底怎么回事？”耳边传来刮人脸的凉风，锦华年忍不住问道。
“她是萨满族大祭司，是上古‘巫’的血脉，在神还没有陨落前，赐予了一些人能与神沟通的能力，他们便被称作‘巫’，‘巫’作为人与神之间的媒介，是唯一一个能直接与神接触的凡人种族，上下于天，虽然那血脉经过万年的稀释早已大不如前，但也许还保留了一些对神的感应。”
“他们通过什么方式沟通？”
“在神还未陨落时，祭祀或直接联络，具体怎么个联络法，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而在神明尽数陨落后，巫却活了下来，若想再见到神，大概就只能祭祀了。”
锦华年沉默良久，系统偏头看去，颇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发现神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善良，觉得打脸了？”
锦华年摇摇头“是有些尴尬，但与我无关。”
系统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锦华年怀里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
先前锦华年带走云螭时，这孩子四肢都被铁钉穿透，即使服了药也需要恢复的时间，锦华年便直接抱着他走的。
那时，这个孩子被锦华年的动作惊到，四肢僵硬，动也不敢动，也不敢抱住她，脸上的表情更是不自然，像是很为难。
“仙，仙人，我……我很脏，我能自己走的。”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锦华年轻声安慰“你不脏，没事，可以抱着我。”
少年一僵，低下头，慢慢地，顺从地攀上锦华年肩头，却克制着没有用力。
锦华年感受到他的颤抖，轻轻道“我们马上就离开，不会有事。”
一边说一边走。
而现在，听到动静的锦华年低下头，脚步不停，却很平稳，不会颠着怀里人。
“仙人……我不是被强迫的。”他看到锦华年来救他，听到她说的的话，他怕她误会，便先解释。
“什么？”锦华年问道。
少年抿了抿唇角，继续道“他们想让我帮忙祭祀，我知道的，我答应了，没有强迫。”
“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锦华年继续问。
“我知道，我也愿意，所以仙人不用为我生气，我……愿意的。”
锦华年停了下来，看向他。
“真的愿意？”如果愿意，为什么重复这么多次？到底是事实如此，还是你在说服自己。
云螭一怔，挂着与以往无异的笑容，好像自从锦华年见到他，他便一直挂着笑意，因为仙人喜欢他的笑，那他就一直笑，他是欢喜的。
锦华年皱了皱眉“云螭，你不高兴，为什么要笑？”
“怎么会，见到仙人我很高兴。”
“……”锦华年沉默。
“可是我很难过。”她突然道，让云螭慌了神。
“您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云螭，我看到你受伤，我很难过，看到你为了讨好我而强迫自己笑，我也很难过。”
“不是的，我没有因为讨好您而笑，我看到您是真的很开心!”云螭声音提高了一些，他急迫地想要向她证明。
“云螭，你是独立的个体，是珍贵而不可取代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所以……”
云螭心脏猛的一跳，他听见神明轻声怜惜。
“为自己而活吧。”
风起，一缕青丝拂过脸颊，与他怪物的外貌不同，神明耀眼而完美。
少年突然抱住了锦华年，差点抱的她一踉跄，定神后，肩头感受到一片濡湿，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锦华年一顿，抬起手熟稔的拍拍他的后背，继续走。
“你怎么对谁都这么好？”
“不好，都只是小小的帮助而已，我什么也没做。”
她从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地的事，只是一些正常的安慰，正常的开导，能算的了什么呢？
“那这个人你又为什么救他？你不是最讨厌麻烦？”
“孩子很可怜啊，举手之劳，而且这种祭祀人的糟粕就不该存在。”
系统漠然看着抱着云螭的锦华年，不置可否。
撒谎，什么可怜，什么难过，都是骗人的鬼话，锦华年不喜欢任何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心中道义的束缚，她只是在遵从那套固定的规则，这样就能让她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目光又转到埋着头的云螭，皱了眉。
但是这黑心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系统一直，一直都不喜欢他，还不如让他被送上天，也不会在这纠缠锦华年。
啧，那群人动手真慢。
黑夜中，锦华年抱着云螭行走，已经离祭祀地很远了。
锦华年不会看到的。
少年的头紧紧埋在锦华年肩头，将脸埋进锦华年的阴影里，无声地掉着眼泪，眼眶通红，眼里却满是病态阴鸷，他手下微微用力，抓紧了锦华年，未干涸的血迹蹭在少女洁白的纱衣上，他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的血留在神明身上，他终于，短暂的，把她变成了与他一般的人。
看着那殷红的血迹，他咧开嘴低低地笑了，连风都不知道。
少年神经质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是兴奋，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这么近地靠近了她，所有的空虚，怨怼像是找到宣泄口一拥而上。
可慢慢的，他又放松了手。
不会让您知道的，不会让您知道的……仙人……
隐秘的角落里，一个狂热的信徒奉献了一切，换得这短暂一刻的……
亵神。
瞧啊，祭祀成功了。
神明降临了。
少年不敢再做更多，克制住自己的本能，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仙人……您可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