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与君逢处(七)
灰尘散尽，显露出这个女孩的真容。
锦华年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是那个在客栈的兔子小姑娘。
血糊了她满脸，身上的衣裳已经有些被撕破，血迹斑斑，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与人争辩的小姑娘此时躺在锦华年怀里气若游丝。
“咳，咳咳……”少女突然咳出血来，甚至有几滴溅到锦华年脸颊。
她似乎是在昏迷中咳出的血，泽予一惊连忙上前用袖子帮锦华年擦干了血迹，皱眉看了小姑娘一眼。
锦华年沉默着把她放到椅子上，从兜里掏出一颗丹药，掐着下巴喂她吃了下去。
还好，还能吞咽，要是连吞咽都做不到她可就不想管了。
“姐姐，”泽予走到锦华年身旁，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的人，连眉毛都不曾为她抽动“既然她没事我们就先离开吧？她看着很麻烦。”
少年看着年岁尚轻，本该灿烂的眼眸在面对锦华年以外的人时却满是冷漠，他的敌意毫不掩饰。
锦华年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拉住。
“等等……”身后的少女醒了过来，半睁眼睛，眼里藏着迷雾，似是看不清眼前人，却是知道她救了她。
“放开。”泽予走到她身边，冷冷看着那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少女，语气几近恐吓。
少女却固执的拉着锦华年的衣裳不肯松开，翻滚的血肉在裙摆留下点点血气，泽予怒气上涌，刚收下去的爪子再次弹出来，上前两步欲要将她的手砍下来，却被锦华年拦住。
泽予不解的看着她，锦华年对他说“没事，乖，把爪子收下去。”
就这一句，纵是泽予有再多异议都只能乖乖听话。
锦华年站在少女面前，背光使少女看不清她的神情“你想说什么？”
少女颤颤巍巍的从宠物袋里拿出那只白色兔子，正是早上她与人对峙时死活不愿松手的朋友“圆圆”，它的身上也都是血迹，昏迷不醒，少女把兔子递到锦华年面前。
“请您，请您带走它。”少女恳求道。
“为什么？”锦华年嗓音淡淡，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要抛弃她的朋友。
“我，我保护不了它了，请您救救它!您救了我，您一定是个好人!我知道我脸皮厚，但是求您也救救它!”少女把自己的储物袋都递给锦华年“这些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求求您!”
“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锦华年没有接过她的储物袋，却把兔子接过来喂它吃丹药。
少女抬起头，眼中满是怒火“我要回去救师兄师姐们!”
“发生什么了？”
少女的眼睛蓄满泪水，她哽咽开口“我的宗门……卜兽宗，被灭门了……”
锦华年一顿，继续听她说下去。
“青玄宗污蔑我们，说我们宗门私藏凶兽，与妖族勾结，还搜出了所谓的‘证据’，所以，他们屠杀我卜兽宗上千名弟子，师兄师姐们拼死把我们几个年纪小的送了出来，可他们……可他们……”
少女眼中悲伤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救师兄师姐们!”
锦华年提醒道“你现在回去应该……作用不大，还会让你的师兄师姐们努力白费。”
锦华年尽量委婉的放缓语气，她不喜麻烦，但还是尽了人道主义的提醒了。
“我明白，可是，可是我是卜兽宗长大的!师兄师姐们都是我的家人啊！我绝不会放过他们!就是死，我也要多拉几个垫背!”
少女眼中恨意滔天，原本灵动的杏眼一片荒芜，再照不进一丝光亮。
锦华年默然，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自我。
看着她一言不发，少女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求您了!求您带走圆圆!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喂!你……”泽予皱眉，想上前把她扒拉开，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想道德绑架？姐姐又不欠她的!
锦华年提前上前两步把她扶起来“好，我答应你。”
少女感激的看向她，抬手再次把储物袋递上去，锦华年却摇头把它抵回去。
“既是要报仇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谢谢。”少女哽咽着收回去。
“华年，怎么了？”听到这边动静的赤霖急忙赶来，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间，还有满身血腥的少女。
赤霖皱眉，锦华年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她在这!追!”
少女脸色大变，急切的催促他们赶紧离开“遭了!他们来了，你们快走!”
来不及了，少女话音未落房门轰隆一声被打碎，一群黑色衣服的人闯了进来，他们目的明确，拿着刀逼近。
领头人看了一眼锦华年眼中的兔子，那是他们紧追不舍的目的，贼眉鼠眼的眼轱辘转了转却没有选择对她发动攻击，也许是见到锦华年身边站着两个气息强大的人，所以即使锦华年是个凡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个少女他们是一定要杀的。
没有多说，他们对少女发动攻击，少女似是担心伤害到锦华年他们，有意往远处引开他们。
见那群人没有纠缠自己的意思，锦华年刚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声惊呼喊住。
等她转过身时，见到的是拦在身前的赤霖与泽予，再透过缝隙，她见到了一双逐渐灰败下去的眼睛。
锦华年大脑嗡鸣一声，下意识的越过两人接住了倒下去的少女。
少女乖顺的躺在锦华年怀里，她咳出一口鲜血，紧紧抱着锦华年。
“咳……都……都怪我……不好好修习法术……对不起……对不起……”她咳出更多的血，声音越来越轻，嗓子像是破风箱发出赫赫的响声。
对不起……对不起谁呢？是她的宗门？还是对不起把锦华年牵扯进来？
少女的声音弱下去了，锦华年来不及问出疑惑。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怀里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它挣脱锦华年的怀抱决绝地朝那群黑衣人跑去，那人手里的刀还滴着血，一刀斩下，兔子劈成两半。
那兔子呜咽两声，黑黝黝的眼睛朝着主人方向看去，另一半蹬了下腿，彻底没了气息。
混杂着少女和兔子的刀向下滴着血，滴答滴答，一时间，万籁俱寂。
“华年……”
“姐姐……”
两人在原地踌躇着，不知道做什么，那攻击原本就是朝着少女袭去的，只是少女挡下后朝着锦华年飞去，这点攻击当然对他们不会造成伤害，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少女居然会亲自挡下。
少女原本就是强弩之末，那群人招招都要置她于死地，这一下，自然防不住。
锦华年伸出沾满血迹的手，都是她的血。
那群黑衣人见目的已达到转身就要离开。
但赤霖和泽予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在两人打算擒住他们时，锦华年先开口了。
“谁许你们走了？”依旧是无悲无喜的嗓音，但系统听出了压抑的狂风骤雨，他挑眉看向锦华年。
锦华年为少女合上双眼，把少女轻轻放下。
她摊开手掌，手心静静躺着三张千里遁甲符，是少女死前塞她怀里的，三张符泛着红光，预示着马上就会启动。
锦华年手中金光掠过，红光熄灭，她将三张符妥帖的收进芥子空间。
收拾完一切，锦华年向前轻踏一步，自脚下散开蛛网，以雷霆之势朝那群人窜去，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软倒下去。
锦华年缓缓朝着唯一站着的人走去，每靠近一步，那人的脸就扭曲一分，他面目狰狞的扣着喉间，似乎有人捏着他的脖子，而他毫无反手之力。
在他三步之遥，锦华年停下了，这时黑衣人已经满脸涨红，隐隐有发紫之势，脖子，额间青筋暴起，嘴角咳出唾液，眼瞳半翻。
锦华年轻抬眉眼，看向他“带我去卜兽宗。”
“咳，咳……好……”被挤压的嗓子挣扎着发出声响。
锦华年松了手，他趴在地上使劲的咳着，似乎肺都要咳了出来。
锦华年看也不看，转头把兔子捡起来放在少女怀里，然后，把她们抱了起来。
锦华年视线瞥到了少女裙角染血的凤尾花，她记得早上时，她的师兄师姐们围在她身边，帮她庆贺着生辰，还送了她最想要的裙子。
那时，她笑的很开心。
锦华年突然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像一朵凋谢的海棠，在生命最艳丽夺目时猝然离开，风一吹，了无痕迹。
锦华年抱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赤霖泽予默默跟着她，那黑衣人畏畏缩缩的在前面引路，一句话也不敢说。
越是靠近山门，血腥气越是浓厚，上山门时两旁都是堆叠的尸体，蓝色的衣服被染成赤红。
停下脚步时，眼前是一群拿着屠刀的屠夫，他们穿着和带路的人人一样的衣服，也许都是青玄门的。
感受到锦华年身旁强大的气息，众人摸不清锦华年想做什么，一时也不敢得罪，见她要往前走也就自发的让开了一条路。
在他们之后，是与他们对峙，誓死不退的卜兽宗的众人。
他们原本警惕的举着剑，却在见到锦华年怀里抱着的人时痛呼出声。
“师妹!”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围了上来，眼中流露出悲恸，甚至隐隐有了哭声。
“怎么会这样!师妹……”锦华年记得她，是送裙子的那位师姐。
锦华年把少女还给了那位师姐，垂下眼帘“抱歉，她是想要保护我。”
那师姐含着泪摇摇头“不，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师妹绝不会保护敌人，师妹若是护着你，那你就是我们的朋友。”
周围人眼圈通红，都没有反驳。
锦华年没说什么，将少女给她之后转过了身。
面对举着刀的青玄宗众人，没了面对卜兽宗众人的柔和，她扫视一圈，道
“你们的宗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