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快把叫驴送走
有没有什么东西,曾在你的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在尖叫,像一个无法停止无法醒来的噩梦。
躺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世界似乎有些异样的不真实感。马啸划拉开幕屏,总计试炼时间大抵一年,出来之后减掉先前进去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12个小时,深空时间一年换算成深空外时间,基本是12小时≈深空1年。深空为了照顾实际身体的自然需要和大脑的负荷,进行了时间拉长和感受加速,‘也许,管理员敢说能复活筱靖,是有所依仗的,具体还要观察。’
试炼之后的三四天,π组织没有任何的通知和回访,可能试炼需要照顾身体的自然恢复,也可能是π组织有什么特别深意。休息无事,马啸就把筱靖的各种照片,整理了一下,专门进行打印、封装。
夜色下钻戒,偷偷抓过全息投影的线束,长袖善舞,挥洒热情的红、忧郁的蓝、高贵的紫、生机的绿,朦胧中,马啸总能听见筱靖清脆的笑声,山泉坠落浅渊,叮叮咚咚,鱼儿戏水间,轻柔的风吹过,撩起筱靖乌黑靓丽的秀发,飞扬着,奔跑在绿油油的草丛,扬起明黄的裙角,闹飞一群鸟儿,呼啦啦飞起,投进山野林间。
牵着柔若无骨的手,微凉如玉,紧紧扣着马啸的竹节指,藤蔓般依赖,靠着肩,头枕在腋窝,清冽的香气涌满马啸的鼻腔,天空很蓝,飘柔的蓝色绸缎托着洁白清秀的云朵,鼻尖的呼吸,滋润马啸的身心,惬意、飘摇、沉醉。
叮咚,叮咚……马啸从一个梦境被拖入另一个梦境:试炼之‘快把叫驴送走’。
‘嗯啊,嗯啊,嗯啊啊……’一头叫驴,喷出惨烈的叫声,穿过马啸的耳膜,穿透马啸的脑壳,刺进马啸的心窝窝,抓挠马啸的神经,挖扯马啸的灵魂。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头刚刚出生的叫驴,为什么能叫那么大声,能叫那么久,能叫那么惨烈,马啸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头刚刚出生了一半身体在母驴外面,另一半还在母驴子宫内的小小驴驹子,流淌着羊水的小小驴头,枕在马啸的肩头,耷拉着,一阵又一阵地挺起头来惨叫,每次挺脑袋惨叫,都抵在马啸的耳朵边,蹭马啸一头一脸的羊水,随着叫驴的惨叫,震颤着,摇晃着。
母驴摇摇晃晃,应该是体力用到了极限,马上要扑倒的前兆。马啸伸长手,拍拍母驴的屁股,母驴没有反应。
‘加油啊,加油。’马啸抱着小小驴头,使劲往外拉,好像是前蹄卡住了,也许是脐带缠住了,看不见,够不着,动不了,小小驴驹的惨叫让马啸分心,让马啸焦心,热切的心,暗搓搓使劲。
半蹲着的腿,颤颤巍巍,麻了,豆大的汗珠,混杂着乱糟糟的羊水,流进脖子,湿透了半边衣领。
‘嗯啊,嗯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小驴驹,已经在嘶吼,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地盯着马啸。马啸深吸一口气,小腿蹬,大腿绷,腰杆拧,往外扯小小驴驹子,小小驴驹,叫得更凄惨了,母驴被拉得蹬腿几次,腿痉挛,浑身一阵剧烈的抖动,‘窟嗵’母驴趴倒,连带着马啸、小小驴驹,扑倒,马啸跪在地上,膝盖嘎嘣作响,火辣辣的,膝盖处渗出液体。
母驴疲惫的眼睛,流下伤心的眼泪,肚腹的呼吸一起一落,生命力随着风,一点点消散,呼吸声越来越慢,试着抬好几次头,母驴也没抬起来,无奈地放弃了挣扎,‘呼~呼~呼’,半张的嘴,尽力攫取生机,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几不可闻。
跪姿的马啸,用一只脚蹬住母驴的屁股,使劲往外拉小小驴驹,出来一点点,好像真的出来了一点点,‘加油啊,马啸,加油,再用力,用力’,马啸手上青筋暴露,咬紧牙关,鼓着腮帮子,鼻孔张大。
‘唔,嗯,嗯……用力呀,马啸,你他妈的给我用力呀’,马啸咒骂自己,鞭打自己,呵斥自己,恨不得有鞭子挥下来,要是有魔鬼愿意借力给自己,马啸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母驴柔软的身体,开始渐渐僵硬,皮开始紧绷,‘嗯啊,嗯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小驴驹的声音也趋于微弱,穿透力反而更强了,敲起了大鼓,马啸耳膜欲破,头昏脑胀,耳鸣眼花,惨叫搅动脑浆,反复折磨神经,折过去折过来,紧绷得随时将要崩断,摧残心灵,一遍又一遍拷打,煎熬、无力、沮丧、悲哀。
汗如浆注,泪如雨下,马啸直挺挺倒下,母驴已经硬挺,羊水凝固,小小驴驹命如残烛,扑在马啸的胸前,‘嗯啊,嗯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断断续续,更像是在哀悼,生命的早逝,生活的绝望,命运的无常。无力感淹没了马啸,如果自己再努力一点,如果自己再幸运一点,筱靖就不会离自己而去,筱靖就不会带着无尽的遗憾消散。
恍惚中,筱靖又张开双臂,向着马啸奔跑,马啸试着跑起来,被钉在原地,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前进哪怕一小步,马啸试着拉住筱靖的手,那双温柔的手、温润的手、沁人心脾的手,都没了,都怪自己,我还是可以再来一次的吗?无数次,马啸问自己,捶着自己的心,剥开血淋淋的心灵,拷问。
‘嗯啊……嗯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小驴驹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断在安静的空气里,远处的再远处的看不见的远方,依然回荡着叫驴的绝望的惨叫,这是一个魔咒,这是一个惩罚,来自无间地狱,来自无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