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栀晚从来没有这么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偷看过别人下葬，觉得又害怕，又刺激。
“柠乐姐姐……”栀晚起初就有些欲言又止，一路上虽然没问，但是不问的话心里总是个事，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姐姐，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夫人啊？”
沈清墨显然没料到栀晚会这么问，有些惊讶的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栀晚扶着身旁的树干蹲下来，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送葬队伍，双手托着脸蛋认真道：“因为，小晚觉得，姐姐对这个送葬队伍，好像有一种……怎么说呢，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小晚形容不出来，但是小晚猜，姐姐应该是认识这位夫人的吧，所以才会一路送她到这里。”
沈清墨听了她的话淡淡的笑了下，别看栀晚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仿佛没心没肺，其实内心里还是很细腻的。
抬头望了望那口黑色的棺木，沈清墨心里一阵酸涩涌上来，她猜的基本八九不离十了，的确是她认识的人，还是那个认识了十六年的人呢，是她最最熟悉的人。
她伸手捏了捏栀晚圆润的脸蛋，抬头看着棺木回道：“小晚猜的不错，这位夫人呀，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来最后送送她。”
栀晚了然的点头：“既然是姐姐的朋友，那是一定要送送她的，小晚陪着姐姐！”
沈清墨眨了眨眼，抬起食指放在嘴边对她比了个“嘘……”，然后又指了指送葬队伍那边，栀晚用手捂住嘴巴点了点头，两人继续看向送葬队伍。
送葬队伍那边，除了逯杭，玉沁跟一众道长，其他人皆退到了队伍的最后。只见一名道教长老走上前说了什么，队伍中有两人站出来，分别拿出引魂幡挂到事先准备好的竹杆上，然后把竹杆插到下葬坑位两旁的泥土里。
这个引魂幡是白色长条状的，上面画有符咒及一些看不大懂的文字。在最下方的白色飘带，都被一一裁剪成了长方形，因为自古便有男子为乾，女子为坤的说法，乾为天，坤为地，有天圆地方之意，沈清墨为女子，所以引魂幡的飘带是方形的。
按照盛安国的习俗，引魂幡应该是由长子或者长孙随送葬队伍一路举着的，大概是因为考虑到沈清墨没有孩子，所以出殡这一路就没派人举引魂幡，而是由专人收着，待到了安葬地才拿了出来。
其他两名道长也上前来，手里还拿着黄色符纸，两人将符纸递给为首的道长，道长点燃了三张符咒抛洒在空中，一阵灰色的纸灰飘散在空中。
天边渐渐开始泛起橘红色的光芒，太阳快要落山了，不知不觉，天都要快黑了。
三名道长扬起手在空中招了招，栀晚疑惑的转过头问道：“姐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沈清墨道：“这呀，这是在招魂，把亡者四散的魂魄召回来聚集到一起，然后给他们超度，愿他们能早日入轮回。”
栀晚不知是不是有些冷了，双手环抱着胳膊搓了搓，然后抬起头望了望四周道：“啊？那……魂魄真的会来到这里吗？”
沈清墨本来顺口就想跟她说会的，但是转念一想，魂魄是会来到这里，但是不是他们招来的，是她自己走过来的。
他们大概是招不来她的魂魄了，因为她的魂魄还好好的待在活人的身体里，并没有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送葬队伍那边此时已经做完了下葬前的超度，只见逯杭跟道长交谈了几句后，道长便离去了。剩下的便是下葬了，几名男子上前来，抬起黑色棺木缓缓放入挖好的坑中。
因着沈清墨他们站的地势较高，下葬时，刚好能看见棺木里面，乍一撇见棺木里的那抹耀眼的红色，沈清墨愣在了那里。
“姐姐，人死了不是应该穿白色吗？这位夫人为什么穿的红色啊？”
沈清墨呆呆的看着那件红色的衣裳，这件衣裳，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出嫁时穿的嫁衣。
逯杭……他竟然会给她穿上这件嫁衣！
他竟然记住了她当时无心说的话。
那时的她，因着白天的喜宴，忍不住偷偷喝了酒，借着酒劲，待逯杭应付完宾客来到她的屋内，掀掉她的红盖头之后，沈清墨站起来捧着裙子对着他转了个圈。
“逯杭，好看吗？”
“我跟你说，我好喜欢好喜欢这套嫁衣啊，以后，等我死的时候，我也要穿着这身嫁衣！”
逯杭他……竟真的在她死后给她穿上了那套她最喜欢的嫁衣。
鼻间一阵酸意袭来，眼中立刻就被泪水浸湿了，沈清墨吸了吸鼻子，趁着栀晚没回头，连忙用袖口擦干了眼泪。她哭什么啊，没什么好哭的，她这不复活了嘛，又没死，不哭不哭。
稍稍整理好情绪，抬头看时，她的棺木此时已经下葬，待盖棺后，下人们就开始填土，不一会儿，就填好了坑，有人从后方抬出来一块事先刻好的墓碑，立在了那里。
玉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沈清墨的画像摆在墓碑之前，然后跪在碑前磕了几个头。
玉沁退下后，逯杭站在墓碑前，啥也没做，既没给她磕头，也没给她下跪。就看着她的碑傻站着。也对，他哪有给她下跪磕头的道理，是她想多了想多了。
待逯杭他们走后，沈清墨四周仔细的查看了下，确定没人了，这才放心的走出来，来到墓前，她上前蹲下来抚了抚墓碑，手指划过墓碑上刻着的“吾妻逯沈氏清墨之墓”这几个字，在左下角的落款“逯杭”两个字前停住。
吾妻……
呵呵……
沈清墨轻笑了下，站起身来，突然想起来，刚才，似乎在下葬时，在她的尸身上，除了那红嫁衣，好像还看见了……一个玉坠。
对，脖子上是挂着一块玉坠的。
沈清墨皱了皱眉头，怎么办，这玉坠，是她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想留个念想。
可是……
可是玉坠，跟着她的尸身，已经下葬了……
不行，她要把玉坠拿出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这最后的念想都丢了。
沈清墨提起裙摆，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趴在地上就开始刨土。
栀晚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她，“栀晚姐姐，你……这是在什么啊？”
她指指沈清墨正在刨的地方，又惊讶的看看她。
沈清墨头也没回就道：“我在刨坑啊。”
“可是……可是姐姐，这是那位夫人的墓啊！”
沈清墨点点头，终于转头看向她：“我知道啊，我就是要刨开这些土啊。”
“姐姐刨土干什么啊？”
“我要开棺啊。”
“啊？”
栀晚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双手紧紧攥着衣摆，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沈清墨眨眨眼，默默转身继续开始刨土。
大概在栀晚眼里，她现在就是个疯子吧，前一刻还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下一刻就开始刨人家的坟。
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下葬之后的这七七四十九天，按道理说她的坟前是会派守灵人守着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守灵人，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去拿玉坠，时间紧迫，已经是顾不上没时间给栀晚解释了。
“姐姐……我……我去给你找个工具吧。”栀晚在一旁站了许久，说完这句话就一溜烟的扎入夜色中跑没了影。
沈清墨抬头看了眼，又继续低头开始卖力的刨刨刨，这丫头，八成是被她吓跑了吧。
大概是因为刚填上土的缘故，土还很蓬松，刨起来倒不算太费劲，但是毕竟是一口很大的棺木，这坑挖的自然也大，填在上方的土自然就会很多，徒手去刨，时间长了还是会受伤，这不，没一会儿，沈清墨的两只手就已经磨破了皮，现在正泛着红，就快要磨出血了。
毕竟是常年连家务都没做过的人，这徒手刨土，没刨几下就累的气喘吁吁，沈清墨深吸几口气，咬咬牙继续开始刨。
放在以前，她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会有一天干起了这挖人坟的事情，挖的还是她自己的坟。
别说，还真挺刺激呢。
自打她醒来，已经做了好多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了呢。其实她的性格挺活泼的，以前出阁前，她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活泼好动，都是因为嫁给了逯杭，父亲告诉她，要端庄，要稳重，要当好一个称职合格的丞相夫人。
所以从那以后，她有好多想做的，想说的，想玩的，都被她生生的压了下来，最后埋藏在了心底。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沈清墨了，因为不断的有人在身边教导她告诫她要怎么去做，哪些不该做。
她感觉嫁给逯杭这两年，她真的太憋屈了，真的！磨平了她本来的性格，她迎合着大家的想法努力扮演着一个合格丞相夫人的角色，却从来没有人来心疼心疼她，问问她到底想不想变成这样，问问她到底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