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茶百戏
秦默听到马球场那边传来欢呼声，心知应当是有人得了一筹。
刘盈拉着她的胳膊，满脸兴奋，“默姐姐，那边好热闹呀，我们要不待会也去看看？”
她那帐旁坐了几个太妃，还有皇后和一些妃嫔。
坐一会儿，她便耐不住性子，就说要跟秦默去看看茶百戏。
原先，她只在寺里见过那些僧人画过，初见时也很是惊奇。
那些僧人注汤幻茶，用茶针在茶汤丰富的沫饽上或是勾出字，或是形成画，自然又灵动。
她一贯手拙，勉勉强强学会了点茶出沫，再多的，就是为难自己了。
秦默听这话，便知刘盈小孩脾性，哪热闹往哪赶呢。
她拍了拍刘盈的手，轻声说道，“好。待我给你表演了这茶百戏，咱就看马球去。”
刘盈一下子就抱住了秦默的胳膊，眼里满是惊喜，“好姐姐，你还会这个呢！”
秦默微微莞尔，“你不是想看么，今天给你露一手。”
刘盈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同秦默在这耐心地等着。
茶桌上，茶都已经被碾好，水在炉子上烧着，咕噜咕噜地，已然是沸腾状态。
桌上两人，都在各自的茶盏面前，仔细地注入茶汤。
左边那位公子，等到茶汤二次沸腾后，用竹筴在茶汤中击拂，随着他的手在茶汤中一下又一下，产生沫饽呈雪花状，待等他酌茶时，带水、带乳、带花，水乳滚动，汤花变化，十分好看。
右边那位小姐，用的法子却不一样。她全凭手中技法进行分茶，将茶汤浓度分层后，最后一滴高浓度茶汤甩入茶盏，只见茶盏中汤纹水脉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四散开来，看着十分动人。
刘盈在旁啧啧称奇，铜铃般的声音清脆问道，“默姐姐，他们使的什么法子，怎么看着不一样却又都这么好看？”
秦默答道，“左边这位公子呢，用的是基本茶法，因茶汤沫饽的厚度不同，呈现出自然的变化，右边的这位小姐呢，用的是清汤法，茶面如镜，妙在散开的波纹碎片。”
刘盈连连点头，问道，“默姐姐待会用什么法子呢？”
秦默眼睛露出一丝狡黠，声音也不再清冷，“保密，待会妹妹就知道了。”
茶百戏的精彩之处，就在那注汤幻茶。
原先在家里，娘亲闲来无事，便会给自己露一手。
最开始，是一些花花草草，后来还能绘出小动物。
从沫至饽，从饽至花，汤纹变化，须臾之际就会散灭，刹那生灭的华美，十分奇妙。
是以，那日连翘在东街，见小沙弥做得一手好丹青，才会如此惊讶。
只是嫁与林清川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娘亲这手艺了，以后，只怕也是见不到了。
见无人再上桌，秦默拍了拍刘盈的手，上前走去。
围观者中有认识秦默的，小声嘀咕，“这林府大娘子还会这一手呢。”
见秦默是自己一人独来，林清川并未陪着，围观的声音也大了一些，“谁知道会不会呢，方才还有人，连茶沫都没打出来呢。”
刚刚那人羞红了脸，却是无法反驳，今日这脸，是丢大了。
有听到秦默方才同刘盈解释的，开口辩道，“刚才这林大娘子还讲清了技法的，我听着，倒是个十分懂茶百戏的哩。”
这群人中，有往日宴会中同宋饮霜交好的，也有想攀这文帝新宠臣子高枝的，不屑地看着秦默。
“懂又如何？还不是抢了别人家的男人。要我说，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林大人没陪着她，还不是跟着饮霜去作诗了。”
刘盈听着话十分来气，那日诗会，她亲眼所见林清川对秦默关怀备至，一点也不像被迫为夫的样子。
背地里，却是同那宋饮霜在小格子里媾和，还让众人都瞧了个便。
不过短短半年，这京都说法就完全不一样，好似秦默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坏人。
明明林清川，才是背信弃义之人。
她嚷嚷道，“吵什么呢吵，好好看这茶百戏，手里没本事，嘴上倒都挺有能耐。”
秦默回京都这些时日，闲言碎语没少听，有当着面叨叨的，还有背地里议论的。
她都不当回事。
舆论，从来都只在有话语权的那一方。
只有让那林清川和宋饮霜再也风光不起来了，这些流言，自然会消除。
生气，辩驳，是最没用的。
可是刘盈这么护着她，好似又回到诗会那日，朝众人喊看什么看的样子。
她温和地冲着刘盈一笑，便开始准备自己的茶百戏。
只见她舀了一匙茶粉，直接将茶粉投入茶盏之中，接着注入汤水，一双白皙的手，迅速击拂，待茶面上产生沫饽，她迅速拿起盏边的茶针，在茶汤上不断地勾勒。
刘盈有些好奇，上面勾勒的是什么，便向前探了头去。
看着像是在写字，但她也看不太清，又不敢多问，怕扰了秦默。
没过多久，秦默便放下茶针，直起身来。
刘盈细细看去，念道，“父、埋、泉、下、泥、销、骨”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围上去看，是否是刘盈念的那般。
秦默却未解释，又做起了第二盏茶。
或是熟练些了，做得比第一盏还快。
刘盈又探过头去，接着念到，“国、有、疑、难、可、问、谁”
第一盏茶沫上的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又听到这几个字，众人又围上去看。
有人感慨道，“短短须臾，便能在这茶汤上写出这许多字，林大娘子当真是厉害呐！”
还有人夸道，“这技法，相当纯熟，以前倒是不知道，林大娘子还会做茶百戏哩！”
刚刚不满秦默的的人干瘪道，“好好一个踏青会，非说这两句诗做什么？”
有人紧跟着，“就是，今日本就是踏青放松的，搬出自己死去的爹干嘛。”
有识大体的世家子弟，不屑道，“清明踏青，忆故人本是应当。林大娘子这诗做得有深度、合情谊，论技法，也是十分精妙，应是这茶百戏中的第一！”
秦默闻言，对着他微微屈身，礼貌一笑。
这世家子弟更觉得秦默心灵手巧，却受到如此埋没，更愿意为她出声了。
茶已做完，秦默也不等这结果，带着刘盈去看马球赛了。
刘盈还沉浸在秦默刚刚那技法中，声音里是压不下的亢奋，“默姐姐，你竟如此厉害！”
秦默看着她，又乐道，“忘了我是谁的外孙女了？”
刘盈像小鸭子样，不住点头，“是了是了，茶叶世家，自要是懂些的！”
过了一会，她又开心道，“默姐姐，那你还是好厉害噢！今日这茶百戏，你定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