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踏阵凌虚
看穿了齐元子的心思后，我冷静了下来，开始权衡如今局势，白露老人算是表明了态度，要与齐元子死磕到底，难搞的是这个陈歌镂，他让齐元子先入为主，很难再改变观念，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一个拖油瓶，只会成为白露老人的负担，所以不管有多不愿意，我还是得耐着性子向陈歌镂解释：“这位陈道长，我看你刚正不阿，将斩妖除魔视为己任，用老话说，应该算是侠义之士，我愿意配合你说出所有实情，但现在有小人从中胡搅蛮缠，就算我说了实话，你也未必能信，如今小姨被此人用阴蛊所伤，命悬一线，我是绝不会在这时候把她放出来的。”说话间，我将握着纸伞的右手亮了亮，让陈歌镂能够看到，由他自己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又在打什么马虎眼呢？关着伞谁看的出来？”齐元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对我讥讽道，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他越是插科打诨，我越是不理他。
“嘿嘿嘿……井底之蛙，我就看得出来。”白露老人就不客气了，他好像很享受齐元子诡辩的样子，只要齐元子一说话，他就要怼上一句。
“你与这小子一个鼻孔出气，说的话毫无意义！”齐元子气鼓鼓地回答道，若不是还要拉拢陈歌镂，我猜他早就气急败坏了，而今强装镇定，时不时用余光瞟着陈歌镂，留意着陈歌镂的反应。
“察言观色乃医家所长，在下不谙此道，三斤兄大可不必以此来推敲在下，如果厉鬼真被阴蛊所伤，你只需打开伞让厉鬼现身，便能做实白露前辈的话，离梦姑前辈之死的真相也会更近一步，对你来说也有利而无害，如今齐元子前辈也赞成开伞一说，不如三斤兄就应了此事，开伞一验真伪。”看来齐元子赌对了，陈歌镂果然无法看出小姨的状态，我本以为他们这些懂得这些乱七八糟法门的人都能一样，原来也有长技与和短板，如此说来，白露老人除了在遁术上颇有造诣，对所谓的“医家”也有研究。
我当然不能接受陈歌镂的说法，但又不好撕破脸皮，再次耐着性子道：“现在小姨全凭这把伞保着魂魄，我如果现在开伞，只怕小姨……”话说到一半，我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因为我从陈歌镂冷漠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心头顿觉一凉，面无表情道：“你根本就不在乎……”
“有什么问题吗？”陈歌镂回答得理所当然：“厉鬼报仇报冤，了愿轮回，乃玄门默许之事，我身为道家之人也不会干涉。但凭着灵怨胡作非为，自当为其行付出代价，若你所言属实，只需打开纸伞，不但可还你清白，还可让厉鬼自灭，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是我天真了，我不禁摇头苦笑。我居然想说动一块石头，自从我说出小姨把胖老头扎没了后，陈歌镂就没打算放过小姨。
“看来，三斤兄是不赞成这个提议了……”见我没有反应，陈歌镂眉目一凝，跃跃欲动：“那在下只好亲自取来一验了！”
“哎哎哎！当我不存在呢？”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白露老人接过话来，他又是揉眼，又是伸懒腰，一套动作做完，才看向陈歌镂，哂道：“小道士，你来真的？”
“前辈这是要护他到底？”陈歌镂目光中已透露出对白露老人的不满。
“唉，说实话，我是不想掺和你们这些破事儿……”白露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从棋盒中拿起一颗棋子，把玩道：“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我治好这小厉鬼前，谁也不许碰他！”
这话说得，如果七姑娘在这里，我恨不得当场再给她磕一个，想不到白露老人如此买她的账，感动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有人不愿意了，齐元子在听完白露老人的话后，冷不丁地阴笑道：“只怕托付你的，算不上是人吧？”
这话似乎触了白露老人的逆鳞，他将棋子抛向空中，又任它落回手，目若凝霜：“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一句话把齐元子吓得不敢再说，他忍气吞声，开始摆弄起他手中的罗盘，而一旁的陈歌镂见状，站了出来：“既然前辈不肯让步，那晚辈只好闯一闯这山河珍珑局了！”
“好好好……老头儿我好久没与人对弈了，今日正好，你陪我好好玩一把！”白露老人开心得像个小孩儿，手舞足蹈地回答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小道友只管去，老夫为你守住生门，若有变数，老夫也会助你观察！”齐元子在陈歌镂旁低声怂恿道，我听得想笑，你他丫只是单纯不敢离开陈歌镂创造的落脚点吧？陈歌镂也不回他，他走到悬崖边上，静静地望着悬崖之下，待收神看定，已是胸有成竹，双手负于身后，抬起右脚径直朝悬崖跨出了一步。
我本以为他会就此坠落，但他的右脚就如同踩在了真正的实物之上一样稳健，紧接着，他抬起了左脚……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就这样站在了空中！
我下巴都要惊掉了，看着他在空中一步，又一步……如履平地！
“嗯……”白露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看来小道友已有眉目，不过此局还有三种变化，小道友不妨也试一试。”
在棋子还没有落下之前，我已经抱住了桌子，生怕给我搅得四仰八叉，但这一次变化的并不是地理，而是天象：黑云奔腾，遮天蔽日，原本还明朗的天空霎时间一片昏暗，天空中发出阵阵闷响，伴随着几道强光闪过，疾风骤雨接踵而来，同时间，几声干脆的炸裂声穿透耳膜。
我用手指钻着还在“嘤嘤”作响的耳朵，豆大的雨点密得跟瀑布倾泻一般胡乱地拍打着我的面门，透着朦胧的雨水，我看到暴雨中凌空而站的陈歌镂也是止步不前。
“第一变，山雨欲来！”白露老人声若洪钟，在风潇雨晦中清澈响亮，在他说话间，又是几道闪电落在陈歌镂周围，我赶紧去捂耳朵，可还没有捂到，就被“啪啪”几声震得找不到北。
但陈歌镂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他闭目凝神，任雨水流过脸庞，任狂风扇动衣角，任雷电肆虐四下，忽的睁眼，朝着另一个方向跨出一步，不过这一次，他踩空了！
若枯枝断裂，陈歌镂重心不稳，朝着踩空的方向坠去，但他反应极快，在坠落了半个身位时，便已长剑出窍，只见他倾斜着身子，将长剑抵在另一端，犹如有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将他整个人撑在空中。
狂风不止，陈歌镂宛如咬定石头缝的黄花，在雨中飘摇，却又不曾夭折，可天不待他，又是一道闪电劈向他的落脚处！
“啪啦”一声，陈歌镂应声而落，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陈歌镂下坠之际，他凌空翻转，改变了身体下落的路径，又似蜻蜓点水，在改变位置后的虚空中轻轻一踏，整个人便重新飞了起来，再然后，便似水中浮萍，随风雨沉浮。
“好！好一个顺势而为！”白露老人哈哈大笑，回声延绵不绝，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陈歌镂很欣赏，但我现在只想能不能先让这该死的雨停了，我现在已经和融化成一坨的冰淇淋没什么两样。
“方法虽新，但要过来，未免耗时了些，不过好歹是能过来，不像某些软蛋……”白露老人轻蔑地扫了一眼狗狗祟祟的齐元子，他掀起下半身的袍子遮着雨，但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心里平衡了许多，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狼狈，心中还在窃笑之时，白露老人的第二枚棋子已然在不经意间落下：“算你过关，小道友，且看这第二变，虎啸山林！”
山雨未停，我留意着身边即将发生的变化，但等了一阵，还是只有哗哗的雨声与低沉的闷雷，我都以为白露老人的这颗棋子哑炮了，身后才逐渐传来奔腾之声。
“吼～！”和雷声一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且越来越近，我不禁回头，只看到无数的老虎如绝壁塌方般飞跃而下，朝着这边冲来，那数量，简直就是万军冲锋，在暴雨中勾勒出一幅绝景。
望着这些黄黑斑驳，气势如虹的身影，我彻底傻掉了，这他娘的可是全世界仅存一百来只的华南虎啊！离谱也要有个限度！
虎群来势汹汹，不消片刻便已有一部分越过了房顶，我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扶着桌子随时要逃，但见白露老人纹丝不动，方才给了我不要乱动的信心，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老虎奔腾而来，它们对我和白露老人视若不见，直接从我二人身边呼啸而过，卷起万道泥泞，很有甚者，直接从房顶一跃，跃过我们头顶，恍然间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它们悉数奔向悬崖，腾空而起，直取陈歌镂！
风雨中沉浮的陈歌镂稳不住了，在第一只老虎即将扑到他之前，他一个回旋翻身而起，借势一闪，算是勉强躲过，可还没来得及喘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便蜂拥而来，他在空中能避则避，不能避便以长剑斩之！长剑斩过，被他挥中的老虎登时化为云烟，之后，他立定身形，似要取巧，硬接虎群幻象，可只是被其中一只扑到，便如撞上了一发炮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好在他已有准备，在飞出去的同时，抓住了扑来的第二只虎的前腿，他拧着虎脚在空中转了一圈，将其扔了出去，自己也得以停下来，可他停下来的地方好像并没有落脚点，导致他再次踩空朝下坠落，于是不得不在空中胡乱去抓这些扑来的猛虎，如法炮制，才勉强保证自己还能停留在空中。
“无以立足，无势可借，小道友，你又当如何？”陈歌镂应接不暇，已显颓势，白露老人适时发言，不知道是在得意，还是有意提示。
我也挺佩服陈歌镂这个人的，不但仪表堂堂，生了一张俊朗的脸，而且本事够硬，是人是鬼都敢碰一碰，有时候我都在怀疑，其实他才是主角，看着他身临险境，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真正想要对付的，是那个已经作势要脚底抹油的齐元子。
“无势可借，那便造势！”眼见着陈歌镂体力不支，他如悟了一般，踩着一只虎头跃起，右手长剑在雨中划出一道弧线，驱散扑来的虎群，左手在胸前疯狂变幻手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结印？“兵！”陈歌镂一声高喝，长剑寒光迸射，顿如孔雀开屏般绕着他幻化出更多的剑刃，待虎群袭来，剑雨混着暴雨一并射出，使得万千猛虎近不得身便化作烟云，顷刻间云雾四腾！等到云雾稍散，陈歌镂已重新立于空中，而那把无往不利的长剑，已踩在他的脚下，成为了他的立足点。
6。
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评价，我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我和他拿错了剧本，如此拉风的表现你让他来？然后我像个傻帽一样在这儿干坐着……
当我心里还在胡乱吐槽的时候，我感觉白露老人又在踢我，我转过头，看到他依然一脸笑意地望着陈歌镂，但嘴上却开始小声对我说话：“此子天赋极高，用不了多久便能破阵，时间紧迫，你赶紧带着伞从后门走，到山里去找七儿！”
听到白露老人的话我有点慌，难道他要抵挡不住了？但也有点不甘心，忙道：“不是还有一变吗？”
“变又如何，他已找到窍门，再变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等他过来，自是奈何不了我，难道还奈何不了你？你小姨的命不要啦？”白露老人还是看着空中的陈歌镂，咧着嘴回答道。
我明白了，白露老人是担心陈歌镂近身之后无法分心顾我，让我先行到山林躲藏，我不再纠结，起身朝着屋内走去，同时也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白露老人千万不能有事，他是救小姨唯一的指望！
“记住，遇到红色的树就往右走，便能出阵……”几乎是在我起身的瞬间，白露老人最后小声说了一句，转而便朝陈歌镂大声笑道：“光风霁月，御剑而行，小道友啊，你也称得上英雄少年了！不过接下来可就不怎么好玩了……第三变，天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