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巧舌如簧
“来看看他如何破阵。”老人捻着胡须哂笑道,完全就是戏耍的心态,但我却心生疑惑,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周易之人,最善捕风捉影,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更何况……”老人说话间,瞄了一眼我手中的红纸伞,似有所指。
我没好再问,转而观察齐元子的行动,只见他在惊涛骇浪之中端着一个罗盘,东逃西窜,愣是没被冲走,甚至还在小岛漂流之间,跨到了另一座小岛,趁着风平浪静,他频频旋转,捻指掐算起来。
“还算不笨。”老人哼笑一声,对齐元子的表现表示肯定,而我却暗呼可惜,想不到这老东西还真有点东西。“再来试他一试!”说话间,老人又拿起一颗黑子,我赶紧扶好桌台,省得再头晕目眩,我倒要看看,这环境是怎么变化的。
棋子一落,狂风拂面,我看见汪洋急急退去,身体也出现了超重的感觉,待超重的感觉消失,只觉天清云淡,脚下隐隐传来一声鹤鸣。
我举目眺望,我与老人已处于绝顶之巅,山河江洋,尽在一眼,而另一座山峰,齐元子正如风中翻滚的藤蔓,挂在悬崖峭壁之间。
“好好好!摔死他丫的!”我拍手称快,恨不得过去践踏他的手指,直到他一个个松开。“看个热闹得了,你还当真了。”老人见我义愤填膺,乐呵呵地对我道。
“什么意思?”我不禁问道。
“此阵皆是幻术,他就算真摔下去,也要不了他的命……”老人把二郎腿换到另一边,为我解释道,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心智若是承受不住,落个昏迷,或者疯癫什么的倒有可能。”
“那也成,等他遭不住了,我就去给他补两砖头!”听了老人的话,我开始计划接下来的事,老人闻言也是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尽想有的没的。”
我不去和老人辩论什么苦大仇深,心里暗暗盘算着,不管到时候老人允不允许我这么做,我都要这么做,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啊!啊!”挂在峭壁的齐元子嚎啕了两声,他双手抓着岩壁不敢再乱动,手中的罗盘也顺势掉到了悬崖之下,只见他双腿抖成了筛糠状,忽的大喊道:“道友找到了没有?再不破阵,老夫可要撑不住啦!”
什么!?
我闻言大惊,来的竟不是齐元子一个人,难道那个胖老头也来了?
但我猜错了,来的人并不是胖老头,而是一名身着黄袍的少年,他乘风而来,落于山巅,如天降神兵,持一符一剑,掐诀结印,奋力往山顶一拍,大喝一声:“列!”无数山峰顿如春笋怒发,从云层之间争相冒出,渐渐将那座孤峰包围,最后形成一片巨大的平原,而齐元子也在山峰升起时有了落脚点,一起被带到了平原之上。
那个少年我是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途镇时遇到的那个犟种,陈歌镂!
“好小子!”老人眼睛一亮,对陈歌镂高看一眼,他望着风度翩翩的陈歌镂,点头赞道。
“晚辈冒昧,不知是哪位前辈布下这山河珍珑局,我二人伏魔至此,误入阵中,还请前辈去了阵法,现身一见!”陈歌镂站在平原之上,铿锵有力地喊话道,同时恭敬地作了个拱手礼。但那边的齐元子就比较狼狈了,他的手上和脑袋上打满了绷带,正弓着腰到处找他的罗盘。
陈歌镂初露锋芒,让老人产生了好感,再听到他这样说,老人有些飘飘然,他笑眯眯地说道:“阿黄,接客。”
“汪!汪!”我都不知道大黄狗在哪里,就听到两声犬吠从脚边传来,低头找寻之际,看到地面如覆水四散,再一抬头,我与老人已坐在院中。
“小道友身手俊朗,不知姓甚名谁,师从何处啊?”院落之外,陈歌镂与齐元子自然在那片由山峰组成的平原之上,与院子之间隔了一道天险,老人看向他们,出言问道。
“晚辈陈歌镂,道家门下,家师管道人……”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陈歌镂再次拱手,在看到我的时候略微一愣,但还是继续道:“敢问前辈尊号……”
“我在此处四十余载,名字什么的早就忘啦,非要说一个的话,就叫我白露吧!”我也是第一次听老人说起名讳,来到这里五天,我一心只想着如何救治小姨,完全忘了这么回事,经陈歌镂这么一问,顿觉自己做人好失败。
互报姓名之后,老人若有所思,他再次看向陈歌镂,笑道:“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小道友好生潇洒啊!”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名字,都能给它安个好名头,我不知道什么歌扇不歌扇的,只知道我们巴蜀有一句方言,叫“戳锅漏”,倒与这名字挺配。
“前辈谬赞……”陈歌镂恭敬地回答道,继而话锋一转:“今日我二人误闯前辈宝地,实非本意,只是这妖邪不除,晚辈寝食难安!”
来劲了是吧?在三途镇时就是这个样子,成天把斩妖除魔挂在嘴边。
“哦?”老人故作惊讶,问陈歌镂道:“不知小道友要除的妖邪,是什么样子的?”
“实不相瞒,晚辈要除的妖邪……”陈歌镂说到一半,突然转头指向我道:“正是此人!”
“啥玩意儿!?”我给他整得一愣一愣的,指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望向他,不明白他吃错了什么药。
“没错!”不等陈歌镂和老人说话,在一旁等待多时的齐元子突然接过话,眯着眼看向这边道:“别看这小子没什么本事,实际却狡诈得很!仗着厉鬼缠身,到处胡作非为,甚至杀人夺宝,白露兄,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我听得火冒三丈,当场就要发作,白露老人却在桌台下踩了我一脚,并用眼神警告我不要乱动,我只得憋着气坐在那里。
见我不再有所动作,白露老人才对齐元子道:“哟!还没请教这位道兄,怎么称呼呀?”
“齐元子,周易传人!”齐元子从白露老人口中听出了轻视之意,脸上表情有些不快,随便拱了下手回道,而白露老人也不在意,作顿悟状道:“哦……幸会幸会!”
“客套话就免啦,白露兄,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这小子的,也不知道这小子对你说了什么,但这小子奸猾得很,你可别信了他的一面之词……”齐元子故意拉长了尾音,说话时目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
“齐兄说得在理,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白露老人愣了一下,连连抬手认可齐元子道:“哎,我不问世事多年,早已忘记世间险恶,见娃娃在山中徘徊,便邀了他来寒舍小叙,和我讲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经齐兄这么一提醒,才惊觉不该听信他片面之言……”
白露老人说得振振有词,我听得寒毛直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动了怀疑之心,紧接着,白露老人又道:“不过我倒是想听听,他是怎么个胡作非为,杀人夺宝的?”
“老……老神仙,你不会真信他吧?”我忍不住了,害怕白露老人真让齐元子带偏了,不由开口道。“信与不信,且先听听,我自有判断。”老人平静地回答让我血气上涌,我根本就没想到齐元子会突然倒打一耙,三言两语便动摇了他人的想法,气得我站起来朝他咬牙道:“齐元子,你坏事做尽却又反咬一口,今天,你敢不敢和我当场对质!”
“哼,小子,别以为你恶人先告状就能瞒过白露兄的慧眼,你要对质?好啊,老夫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齐元子轻蔑地望了我一眼,胸有成竹的大喝道。我都惊呆了,他是如何做到谎话连篇还如此有底气的,搞得我还真心虚起来了。
“老夫来问你!两个月前,你曾在阴阳交汇之所的三途镇遇到过我二人,是也不是?”我本想发问的,可齐元子先声夺人,硬生生打断了我,指着我提高音量道。
“是。”他说的是事实,我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于是老实回答道,可刚一说完,他便冷笑道:“你遇见的,可不止我二人吧?”
我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没开口,他便接着问道:“那日与我同行的徐道友,你可还有印象?”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我冷笑一声,回答道:“当然记得,你们两个在枉生林中嘁嘁喳喳,说了一堆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如先和大家讲讲,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休要搬弄是非!”齐元子出言打断我道:“你且说说,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日他想加害于我,小姨把他扎没了!”我也不避讳,这本就是事实,说事实永远比谎言轻松,因为只有事实,才不会有漏洞。
“如何,小道友,白露兄,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齐元子得意洋洋地对二人道,只见陈歌镂目光凌厉地看向我,而白露老人依旧泰然自若地看着戏。
“齐元子啊齐元子,你还真会罔顾事实挑拨离间,总是把我的话掐头去尾,只听自己想听的!”我当然听出了对话中的问题,冷着眼回怼他道,可他根本就不在乎,而是哼笑道:“罔顾事实?你纵容厉鬼行凶就是事实!不止如此,在小道友捉妖之时,你又仗着厉鬼霸道横加阻挠,是也不是?”
“那是小姨说再打下去,他两个都会没命!”我解释的同时看向陈歌镂,看他会不会站出来说句话,我有没有说谎,他心里应该有数,却不曾想他闻言淡道:“以身殉道,无尤无怨。”我知道他犟,不知道他这么犟,心中不由暗骂起来。
“道友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将生死置之度外,老夫佩服!若不是这小子放任厉鬼胡来,那牛妖岂有逃脱之理?”齐元子叫了声“好”,恭维陈歌镂道,他的话听起来好听,实则根本就不管陈歌镂的死活,不过我敢肯定的是,陈歌镂爱听。
“齐元子,别光说我呀,也来说说你呗,说说你对梦姑婆婆干的好事……”我知道我上了他的套,他一问接一问,每一个问题在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避开其他问题不谈,故意误导别人的主观判断,所以我要化被动为主动。
“老夫正要说此事!”哪晓得齐元子根本不惧,反而抢先说道:“梦姑之名,想必二位并不陌生,这小子最为令人发指的,无外乎恩将仇报,将梦姑残忍杀害!”
“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怒极反笑,此人的无赖程度已经震碎了我对“人”这一生物的认知,咬牙切齿地望着他道。
“你惯纵厉鬼成性,梦姑看不下去,便炼制魂盅加以约束,可你却心怀不满,趁梦姑不备,将其残忍杀害,并夺走魂盅,是也不是!”
“不是!”齐元子一口谎话说得如此顺口,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事前排练过,我怒不可遏,当即揭穿他道:“明明是你用苗疆蛊术害死了婆婆!”
齐元子也不着急,他大袖一挥,一副大家快看的样子道:“二位,看到了吧,老夫没有说错吧?这小子到现在还要狡辩,当真是奸猾无比!我一个周易之人,哪懂什么苗疆蛊术?”
我闻言一愣,心道不好,这老东西挖了半天的坑,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术法我哪里懂得,只以为能说出名头更具说服力,却不想正中他的下怀,我看向陈歌镂,他已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看向白露老人,他也是嘴角微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你们这些东西我又不懂……”我立即辩驳,打算还原整件事情得经过,但齐元子再次打断了我的话:“会与不会,二位道友自有定夺,老夫所说的话,可是有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