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事16
275天,这是我最长的治疗记录。
老头在急救室里折腾一晚上,最后还是死了。
他的家人来医院拿走老人生前穿过的衣物,补齐各项费用。
护士将他的床单、被套彻底换掉,穿过的鞋子也被带走销毁。
下午,病房又住进一名中年大叔。
在多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下,他得以顺利躺在床上。
站在床尾的医生小声的对护士说几句话,之后就走出去了。
不到一会儿,他们端来一大盆药水,棕黄色的液体涂抹在男人背部。
男人背对着我,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在他的右肺位置下切出一道小口。
不一会儿,一股浓稠泛黄的液体从身体流出,医生叫护士拿消过毒的纸巾擦拭。
十来分钟过后,液体终于停止流淌,随后医生在他背部插上一根塑料管,在塑料管的下端连接着一个袋子。
“先插上几天管子,如果不见好再动手术。”医生伸出手在男人的胸口使劲摁了几下,“现在还痛吗?”
能仔细的感受来自身体的痛苦,面容轻松,“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嗯,看起来有效果。”医生叮嘱男人不要随意拨弄背后的管子,更不能接触水。
从这天开始,这个男人一直住在这里,看起来是在休息,感觉跟上班没什么区别。
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
经过十几天的强化治疗,结合计算机影像显示技术的结果我已经达到出院的标准。
考虑到传染性还比较强烈,主治医生一直不同意我出院。
他来病房巡视时,我都会问他,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出院?他每次回答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的身边跟着两个实习医生,每次讲解病患的情况,他们都会认真做笔记。
有一次医生带两个实习医生在男人身边停留很久,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思考问题。
男人被吓得惊慌失措,颤抖着声音问,“医生,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医生听完后,说自己只是在思考怎么把这些病例简单的阐述给自己的学生。
“我以前也是从你们这个阶段过来的。”医生十分相信他们,“认真做笔记。”
“好的,老师。”
住院最麻烦的就是洗澡。
我曾经见过有人住院一个月没洗过澡,身上臭烘烘的。
男人背后动过刀子,挂着吊带,不能接触水,不洗澡情有可原。
每隔三天我就会在外面宾馆租一间房子,付完款之后,在里面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换下来的衣服送去洗衣店处理,之后他们会打电话通知我。
住院部楼下有食堂,花点钱就能吃上三个菜。
汤是免费的,饭收费一块钱,如果要打包带走,包装费另外算。
男人行动不方便,他竟然想出钱雇佣我帮他带饭,一天带三次,每次给10块钱小费。
见我犹豫不决,他继续加价,价格一直加到35。
“我不会赚你这种钱的。”我十分坚定的告诉他,我帮你带饭,饭钱你自己出,小费我不要。
“有钱赚干嘛不要?现在赚钱这么难。”男人十分困惑的问我,“你现在住院开销很大的。”
“我自己有存款,还轮不到靠人施舍的地步。”
“哈哈,真是有趣的小伙子。”他仔细打量我,“这段时间麻烦你帮忙带饭。”
我连续给他带饭半个月。
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会在半夜里痛的睡不着,或者忽然咳嗽不止。
他的桌子上总有吃不完的食物,有些水果我都没见过,价格也高得离谱。
奇怪的是他一口没吃,任凭它们放在桌子上腐败。
自他住院以来,只要是下午5:00以后,就会有不同的人员到病房“探望”他。
有时是好几个穿着西装,戴着口罩的女性前来探望。他总会和这几个人说上几句话,随后又吩咐她们回去好好工作。
有时是好几个带着公文包的男人走进病房,他会在他们带来的文件上签字,临走时会交代一些事。
每当我想找他聊几句的时候,他会下意识躲开,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他警告我不要和他套近乎,他不想被太多人认识。
我问他是什么大明星吗?或者身价数亿的大富豪?
他挥着手告诉我,他的身份可比这些人要厉害。
“小伙,你能给我买饭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他随手抓起桌子上一颗水果递到我眼前,“吃吧,这是我赏给你的。”
“我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我将水果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现在我虽身患重病,可还没轮到要别人施舍的地步。”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他的眼神瞬间充满杀戮,语气极其严肃的质问我,“你这句话指是我吗?”
“我可没有这样说,是你要往自己身上揽罢了。”
男人慢慢挪动身躯,两条腿交织在一起,坐在床沿上。
“要不是我出车祸,身患重病,怎么可能会轮到这种地步?”
说完他要我搀扶他去厕所,我不愿意。
我跑去护士站反映情况,这群女护士羞着脸告诉我,对于这种事她们也不方便。
我扶着男人来到卫生间,他站在那里撒尿,我一只手拿着吊瓶,一只手要托住背后的存液袋。
你也许会疑惑,他只是生病,又不是两只手都报废。
男人的疾病是车祸住院之后才检查出来的,他的两条手臂上缠满绷带,只有手指能够活动。
他也会抱怨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顶,又是出车祸,又是生大病。
抱怨完之后呢?该干嘛还得干嘛,该治疗自然跑不掉。
某个星期三,我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忽然找到我,告诉我,我可以出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至极,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出院。
医生给我开出一张药单子,叫我去药房抓一个月的药,记得定期回来复查。
回到病房收拾行李时,男人告诉我,以后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可以来这个地方找他。
直到那个时我才明白,和我住在同一病房男人,竟然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此具有价值的人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城市治疗疾病?
他完全可以去北京协和,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
相对于我的疑惑,他更多的是保持沉默。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许吧,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许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