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鬼唱罢,仙祟登台
忠奸莫不言,怯勇皆死尽,
当那道漓血身形推开大殿宫门之时,即使相隔百步,也能嗅到其身上的悲壮炽热,
“臣,禁卫军长,吕酉,请命入宫,诛奸贼,清佞臣。”
一叩拜首,回光返照,声气如闷钟,满堂朝臣无一不心神颤动,
“允。”
殿上君王拳筋暴起,死死握着身下龙椅,深吸一口血腥气,压下悸动,吐口下旨。
“臣,遵命。”
一步一片猩红脚印,壮志将酬,忠勇汉子或许已然油尽灯枯,或是赴死无憾,那张铮正面孔甚是宁静平淡,
“礼部侍郎,承礼,结党营私,玩权弄职,排杀异己,蒙蔽圣听,当诛。”
“刑部尚书,佘鄂,设酷吏,行私法,屠忠户,乱朝纲,可杀。”
“翡国公,枊浒,买卖官爵,贪墨国库,笼络朋党,结营外贼,要斩。”
一连十数个大吏名讳,罪责详尽,迹迹在册,
片刻寂静,随后聒噪大起,指责谩骂者有之,偷隙后撤者更有,正反扭转,悲丑易位,
方才还对那些跪伏在地的末官清流嗤之以鼻的一众权臣们如今倒是色惧内茬,满脸惊恐,
随着一记手刀径直贯穿某个权势大吏的胸膛,飞溅四溢的温热鲜血沾染众人衣袍,整个大殿骤然寂静下来,
“你”
美髯男子满眼血丝,额角青筋暴起,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争取分秒时光,以待不厄卿来人终结当下闹剧,
承礼很清楚,这些人都可以死,甚至对于不厄卿那些高高在上的云端仙人们而言,自己也可以死,
这位大宣皇帝无论怎么挣扎抵抗,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削砍成傀儡人偶的结局,
但是这人偶丝线终要有一个提线者,如果承礼死在现下,那么明日,就会有另外一个末吏小官屹立于朝堂之上,重整朝政纲常,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将彻底被抹除斩尽,其名讳不过是史书列传中一笔滑稽笑言,弄权小丑而已。
“陛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伏法认罪,但有一问,还请陛下为臣解疑。”
眼见朝堂化坟岗,承礼禀了禀衣袖,踏踩同僚朋党的余温鲜血,朗声禀告,
奉瑱目无神色,好似未听未闻,
“臣请问,天下之过,大宣之过,过在臣下,还在陛下。”
身后那屠夫汉子步调沉沉,一步一步踩在承礼心悸之上,语调略显几分基础,
“满堂朝官,六部奸佞,纵奸不察,遗政养祸,大宣究竟是落败在我等权臣手中,还是衰亡于陛下之手?若我等为佞臣,当诛,那陛下是否便为昏君,该退?”
目眦尽裂,歇斯底里,一炷香,只需一炷香的间隙,承礼就能为自己谋出一条生路,如今皇室与不厄卿彻底撕破嘴脸,那位卿公大人自然不会在任由这位皇帝稳坐朝堂之上,一旦其退位禅让,他承礼便是一个真正的提线辅相,一人之下。
“朕,自然有过。”
沉寂片刻,那位巍峨男子终于作答一言,
“不但朕有过,大宣六世先皇,皆有过。”
“过在急功近利,信宠仙邪,”
“过在诛异伐臣,纵权乱国,”
“过在养虎为患,荼毒万民,”
“朕之过,天下人看在眼中,而你们,却只看得见权势富贵,威名豪奢,清君侧,清的是朝臣奸佞,也是君政德威,如今朝堂之上,无人可阻吕酉手中刀斧,其要杀何人,怎么杀,是为天下万民之意,大宣沙场军将之意,倘若大宣百姓与苦寒军甲觉得朕,不配为君,当然也可杀之。”
“陛下。”
两位国柱老臣身姿一颤,叩首不停,老泪纵横,
“吕酉,日后史册记载,或斥你武戾,或贬你狂悖,但朕今日许诺,绝无一字一言议你叛逆,即使你今日当众弑君,来来来,我紧刀,提起气,且替我大宣清一清满朝污秽,蛀虫鼠蚁。”
一声大喝,殿上君王抻袖禀袍,修整君容,朕赐予一柄利剑,锋可戮君,
“臣,领旨。”
回光武将吐息之间尽是死气,七窍渗血涌涌,残破衣袍僵凝血污,如尸蜕怨鬼,爬出深渊炼狱,只为吐尽胸中难平意气,
“疯子。”
血肉撕扯声再起,承礼脸色惨白,难掩惊措,那位君王垂座如钟,神色凝凝,朕与尔等同受天下人审判,朕尚且无惧,你们究竟在逃什么,怕什么?
美髯缭乱,衣冠不整,那位小阁老眨眼间便成了困在浅谈上的云鳍金鲤,几番挣扎,只惹得一身泥泞污浊,
眼见那恶鬼汉子已然蓄势挥刀,承礼心中大恨,扭身瞪目,袖中一道斩金符箓飞掠而出,
“若以君王陪葬,我承礼也算是万古留名了,况且,是位无道昏君,是非对过,自有天人为我刻铭。”
狼狈男子一脸狞笑,这一道神仙符箓,便是其保命底牌,若是使向吕酉,或许可暂保一命,但未必能引出一众真正锤声定音的仙人,
可若是将其使向那位君王,承礼断定,那道符箓必然会斩杀殿上君主,并非这道符箓有多么强悍,也绝非其藐视凡人俗躯,而是有人想让奉瑱死,仅此而已,
变故横生,朝堂大惊,两位前列老臣拼命向前,想以肉躯拦挡,
吕酉目光大颤,全身血崩如注,极力挤出最后一丝精炁,却突然感觉神魂颠颤,再难强撑残躯,胸腹炸裂,生机靡散,
百态横生,唯有座上君王死死凝视那索命金箓,任由其在瞳孔中无限放大,
“铮~”
磅礴劲气震荡起满堂尸骸,阁柱崩裂,扬起飞石一片,
“陛下~”
赳赳老臣不顾劲风飞石,直直向着殿上冲去,
“两位相国稍安,朕,无碍。”
烟尘散尽,殿上龙案分裂嘣碎,巍峨男子目色依旧,金冠颓然落地,一分两半,金鸣脆响,眉心一点殷红甚是刺眼,
那道斩金符箓距男子不过指尖之距,却再难进分毫,一道壮硕身形满身兵武大箓,目含杀伐武啸,由闻千军厮杀缶鼓,双臂游筋如虬松,并指钳刃,身下一沉,气力翻涌,那道锋利符箓豁然崩裂,金光荧荧。
突增变故还未令一众朝臣醒悟过神,身后又是一阵炁蕴涟漪凭空炸裂,余势之汹涌,远胜之前,
“呵呵,之前听闻卿公大人传讯,祟侍被斩,一位大司监逃遁千里反遭屠城,本以为是夸大之词,如今看来,如此手段,想来是出自你之手吧,当真犀利。”
烟尘散尽,数道身形割据而立,
其中为首一人朝堂文武倒是认得清楚,乃是当今不厄卿三位少卿之中,资历最为老练的一位,
画翁,南辕,历经三朝,功勋赫赫,虽有甲子年轮,可正眼瞧着,却如三十壮年一般,黑鬓精眸,神采奕奕,
身后陪侍一位白瞳女子,清寒如霜,不悯世人,
“大人谬赞。”
大袖翻转,千百游箓归海入川,一袭漆墨大袍,小束道冠,苍面淡唇,一抹赤朱长绢遮目,左有一位丰腴女子遮掩箬笠,右见一位麻袍老道闭目养神,拢袖端姿,
门外跌跌撞撞一粉雕玉琢的可爱少女,嘴角染血,白藕双手抓捏两颗猩红脏腑,呀呀稚语,
“爹不吃,花儿吃。”
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小脑袋,年轻人一脸宠溺,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