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委倚半壁江山
一众朝臣噤若寒蝉，就连两位柱国老臣也不免有些失神愣杵，
“尸祟？”
南辕凝神打量那诡异少女，若有所思，甚有兴致，
“人。”
黎泽笑了笑，摇头作否，花儿略显腼腆，怯生生的躲在了年轻人身后，歪着小脑袋看着那道气息甚是斑驳的身影，努了努小嘴，一口咬的手中脏腑汁血四溅，
“臣，不厄卿少卿，南辕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风雅男子收回目光，身形转瞬，径直跨过满地尸血，移步殿前，屈身一礼。
此时殿上众人才醒过神来，承礼施施然起身，禀正衣冠，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股子清高倨然的权臣姿态，
反观一文一武两位相阁老臣却如临大敌，不顾殿前仪态，直接挡身在那位披发君王身前，寸步不让。
“朕无碍，免礼。”
奉瑱对着两位老臣使了个眼色，却见二人皆无退下的意思，随后缓缓起身，走下殿阶，拍了拍二人肩膀，微微摇头，
至于那位“姗姗来迟”的救驾少卿，这位君王只轻描淡写的敷衍一句，并无正眼相待，
“黎道长，可是来迟了些啊。”
一句笑言响彻大殿，使得众人皆神色一凝，不由向着殿门那道有些萧瑟的修长身形望去，
一贬一抬，抬的是外奸，贬的才是近忠，
且这一句打趣笑言，恍如旧友相逢，处处透着信赖依托，
自古王侯将相，又有几人得一国之君性命相托，毫不生疑？
“臣与南辕少卿一道，却是迟了一些，还请陛下莫怪。”
黎泽打了个稽首，两人几乎同时入殿，互为掣肘，暗中不知已经斗了多少个回合，
“误礼误怪，日后你不执礼，我不端恕，且免了凡俗礼节，你得清闲，我也省下了些口舌。”
众目睽睽之下，大宣皇帝屈躬弯腰，抿起袖袍长襟，亲自为那粉琢少女擦拭血污嘴角，
“黑心污肺，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宛如劝诉自家子侄，不显威严，神色亲昵，
左右对比，在场朝臣皆是心思玲珑之辈，稍作沉思领会到了当今陛下的心思，
昼夜交替，庸老换新，大宣风云将涌，时局大动，皇权神威之争，已然拉开序幕，
倒是有几位老臣眉头紧蹙，略显沉重，
武相林崖正欲开口禀言，却被一旁的陈绅阁老扯了扯衣衫，微微摇头示意，
反观那被晾在一旁的南辕涵养深沉，仍面带笑意，矗立一旁，
“南少卿以为，入殿行刺，悖逆君王，该当何罪啊。”
奉瑱掐了一把花儿的小脸，敛袖起身，神色一转，语气顿时判若两人，不露狰怒，却显巍威，
“回陛下，当诛。”
执礼回话，南辕直言上询，
“好，那你便替朕执法吧，即刻处决。”
一语落地，承礼身势，虽仍维持端正姿态，但那极力绷紧的攒握大袖却将其可怜心思暴露无疑，
“遵旨。”
南辕拱手领命，承礼瞳孔瞬间放大，双腿瘫软，满眼不可置信，
他不信南辕会这么轻描淡写的将其舍弃，他不懂，不懂南辕为何还要虚意维持臣子之责，
“陛下唔”
一句话还没吐出口，男子舌根一紧，整个人都被一股莫名劲力镶挂在大殿之上，凭空浮现水墨五妖，利齿狰面，抱身啃食，
凄厉叫嚷响彻整个皇宫大殿，血肉淋漓飞溅，肉糜脏腑流落一地，
不少朝臣官员看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哦，还有一位。”
南辕神色依旧，面带春风，轻描淡写一句，覆袖翻掌，整座大殿之内都生出一股厚重威压，那位仅存一息弥留，瞳孔涣散的残躯汉子瞬间被碾压进了崩裂地面之下，
“住手，朕命你住手，听见没有。”
风波以来，这是奉瑱第一次显露怒愕神色，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执直向前冲去，
“奉陛下令，叛逆之徒，格杀勿论。”
南辕微微一笑，俯掌微微一按，猩红飞溅四散，一朵朱赤血花绚烂异常，牢牢印刻在众人眼中，
“好，好，好的很。”
披发皇帝咬着槽牙，满嘴猩红，扯下衣衫长袍，徒手挖拾早已不成形状的碎肉烂骨，小心翼翼的收敛进自己的衣袍之中，
“若无它事，容微臣告退。”
那位少卿大人只以眼神轻瞥一眼失仪君王，不待得允，便径直走向殿门，
“我大宣朝臣听旨。”
背后一声略显悲怵的声音响起，满堂文武跪俯一片，
南辕没有回头，微微驻足，
“即日起，不厄卿另设鉴天阁，擢原大司监黎道人升居阁主，监察大宣礼法，仙俗鬼魅，位同九卿三尉，赐殿前坐揖，生杀私刑，可配刃，遣军权，便宜主事，执正朝纲，即刻拟旨，告奉天下。”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满朝文武无不为之愣神无措，随即倒吸一口凉气，此意旨整理起来，无非六字一言，
“委倚半壁江山。”
这已经不是宠信信赖就能解释敷衍得过了，实权割裂，这位大宣皇帝是要将殿上龙椅分与那遮目年轻人平坐共席啊，
“陛下三思啊。”
兵武出身的苍染老相再难掩愤然之色，叩头不停，以血谏言，
“无需再议，内阁拟旨。”
抱拢衣袍血肉，奉瑱缓缓起身，径直向着宫外走去，入眼满地残尸断骸，鲜有全身，
一朝明志，两鬓染霜的巍峨君王久久凝望，踌躇难行，满眼悲怆，秋风大寒。
禁卫共计四百八十一人，揉骨参肉，无一幸存。
翌日，大宣震动，定国之本不厄卿一日折损三位大监司，九位少监司，皇宫叛乱，禁卫护驾首功，共刻功碑四百八十一座，御赐陵匾，忠肝义胆，随之还有一道罪己诏自省君德，
万民揣测之际，一道明令圣旨更是令本就风雨飘零的偏隅王朝摇摇欲坠，
一个陌生的名讳也随之传遍万里疆域，道宣君，黎泽。
至于黎泽本人，好似对这个齐天名头并无什么太大反应，依礼谢旨，规规矩矩的按照圣上安排，入主皇宫偏殿，共享君主威赫，
清理过的满朝文武多是些耿骨直臣，明里暗里劝谏奉瑱收回王令，提防黎泽的不在少数，那武帅林相更是拿出了当今卿公为反例，力争不退，却无一例外，皆被当今圣上挡了回去。
如今百废待兴，朝纲不稳，奉瑱每日苛修政务，审计民生，好似要将荒废数年的功政一夜间全部赶追直上，
黎泽本不愿参与进大宣的国政琐事之中，却每每被当值侍从传唤觐见，最后奉瑱为了摆脱那些揪着黎泽之事不放的铮臣，索性躲进了偏殿理政，那些人骨头再硬，也不好当着这位道宣君的面前指点不是，
一连半旬，不厄卿居然毫无动作，任由还朝主政的奉瑱拔出地方官绅，清理淫祀邪像，
越是如此，朝官重臣们反而越是压抑担忧，最终武相林铎寻了个借口，调动数万边防林军返都奖功，以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