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载郁气,一朝吐尽
阑珊灯火,绚烂炁蕴,斑驳术道,人鬼交杂,
煦照皇宫之中,厮杀叫嚷声,惊怵呼喊声,血肉碰撞声,此起彼伏,四面生患,
大殿龙椅之上,久不临朝的“荒唐”皇帝睥睨殿下,瞧着一众驻守宫中,以代朝政的砥柱重臣神色平静,上位威势不怒而溢,
“诸位,你们可有谁要告诉朕,皇都之乱,究竟由何而起?”
沉寂片刻,恢宏大殿之中,响起一言凝声质问,
“陛下,起因禁卫长吕酉夜袭六部议阁,当堂斩杀兵,刑,礼三部议政大臣,随后私闯重狱,杀伤典狱庭正,放出重刑死犯十余众,就此祸乱皇都,以武犯忌,大逆当诛。”
堂下青紫大吏义正言辞,沉声上言,
“哦?”
常服散冠的大宣皇帝一声讪笑疑调,使得堂下一众把持朝政的重臣脸色皆有些精彩,
“禀陛下,吕酉言称清君侧,诛佞臣,臣怀疑,其受外贼蛊惑,意图祸乱我大宣朝纲,动摇国本。”
又是一位柱国老臣上言,虽躬身垂首,但是那双掺杂浑浊的眸子却一直暗暗凝视殿上男子的神色,
“吕酉是朕的禁卫长,你是说,其如今这般行径,是朕指使的?朕,是大宣的外贼?”
巍巍皇权,煌煌天威,一问之下,满堂重臣皆叩拜俯首,齐声请罪,
“朕就在这里等他,你们若是有所畏惧,大可离去,大宣立国三百载,未有临敌而退的君主,也未曾有敬佞诛忠的昏君。”
一言落下,满堂寂静,寥寥几人抬首侧目,略显惊愕,随后神色触动,遮袖拂面,
为首两位紫袍玉冠的议阁相府眼神交汇,皆轻蔑一笑,遮掩恰到好处,老神自在的跪叩不言,
一柱香火,几个慌乱内侍急促来报,后宫杀戮大起,数位宠妃艳嫔凄惨横死,四位奉命护卫宫城的不厄卿少监司皆被吕酉捶成肉泥烂骨,勾挂于宫帷墙阁之上。
听闻此讯,殿下一众青紫大员才有了几分异动,
仙俗有别,不厄卿为何人,这些已立于大宣权贵顶点的柱国大吏比将那些庸民百姓可是知晓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场若是哪位没有宴请过一位大监司或少卿入府奉客,那便没有资格走入那个暖殿政阁,
一个兵阵出身的粗戾武夫,禁卫军长,什么时候入过他们的眼底,
就算其是座上那位皇帝派遣出来抹杀权臣政患,又能泛将起多大的水花?
如今的大宣,虽以奉氏为尊,可千里疆域之上,又有几人识得他们的皇帝陛下?傀儡而已。
“叛逆猖獗,惊扰圣驾,臣已派人密告两位不厄卿大监司前来护驾平乱。”
眼见群臣稍显躁动,跪拜前列的一位玉面美髯的内阁府吏朗声上奏,狭长眸子冷眼扫过众臣,堂下顿时噤若寒蝉,一一垂首,不敢与其对视。
“承礼,我记得三年前你不过是位监生小吏,因修书有功,朕擢升你为礼部典制,从五品,如今你这副赤袍金带,又是从何而来啊?”
殿上龙铮沉沉,言语之中已见温怒,不厄卿三字好似触动了其逆鳞,终是引来了雷霆天威,
“回陛下,臣受皇恩荣宠,不敢怠慢松懈丝毫,日夜苛苦,再得方寸之功,受内阁相府考核,荣享偏殿参政之权,不负隆恩浩荡。”
男子禀持芴板,平目回话,
“好,好一个不负隆恩浩荡。”
大宣能有今日风光,朝堂之上能见到如此奸伪佞臣,不厄卿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本名奉瑱的皇帝陛下略显疲态,以手拄颊,不再多言,
承礼微微一笑,禀袖起身,协站于几位相阁身后,一众官员彼此掣望,踌躇做择,
不多时,殿下以分出两拨阵营,只有稀稀拉拉不过小半数的末队官员仍跪叩在原地,大半数青紫大夫皆已起身拢袖,看着那些跪叩外官神色不一,嘲弄,怜悯,冷眼,敌视,一场默戏,甚是精彩。
再有侍从报讯,承礼便直接将其拦在殿外,上不得天听,以传口讯,
“陛下,许贞,黄狃,扈濯,桉莫隅四位大司监已各领司下数位少司监入宫平叛,陛下可安心回驾了。”
劝驾回宫,仍不见奉瑱作答,承礼倒也颇有耐心,毫不介意,
随后接连三道急奏连报,美髯男子眉头一蹙再蹙,最后深吸一口气,脚步略显急促,附于两位正辅阁老耳侧悄言轻语,
“承侍郎,你是想私调禁卫闭锁宫门吗?你难道不知,那吕酉正是禁军卫长吗?”
垂垂老暮,赳赳国相,这些年形如枯槁僵朽的门匾老臣缓缓睁开早已昏花的淡神眸子,一声耿耿斥言,顿时惹起满朝瞩目,
“陈阁老,你”
一语出口,情形生变,向来不显颜色,自持胜券的承小国相不禁神色一惊,略显失态。
“呵呵,承大人以为我们两位老骨头当真是棺材铺子里的瞎眼纸人吗?陛下早已下令,百官入殿之时,便是禁卫封锁宫城之际,那吕酉也好,你我也罢,今夜辨不出个忠奸是非,谁也走不出这座大殿。”
一旁苍鬓白髯,由存壮硕的佩剑老臣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林相!”
承礼身势一颤,满眼难以置信,这些年,其背靠不厄卿,将整个内阁政院玩弄于鼓掌之上,这两位柱国老臣更是不曾袒露只言片语,只当衣冠门匾,落印首辅,怎得今日突然有如此胆魄,
猛然间,承礼望向龙椅之上,眼神阴戾,若有不甘,
好一个“荒唐”皇帝,让权散政,织网布局,一计数载,只待今日,
奉瑱微微凝眸,根本没有理会殿下一众小丑,而是望向大殿之外。
外宫围墙之下,百数禁卫誓死迎阵,兵武悍勇,可见神将驻身,一步不退,
“吕酉,你当真要拦我?”
披头遮面,身背供香小棺,手持枯桃断枝,入宫百步,身后阴血桃花烂漫,生人作污泥,香烛大旺,祟炁缭缭,
“咳咳。”
齐肩断臂的壮硕汉子如今满脸死气,血枯气败,只强强提着一口武夫气,撑着一身武符大箓盈盈流转,
“一个大司监,六个少司监,勉强够本,若再压上你与大殿之中那群污糟杂碎的人头,我吕酉,可就算赚到了!”
压在胸中数十载的意气,一朝吐尽,何等风流畅意,一口污血吐出,汉子单臂捶胸,心声如鼓,三遍做罢,满眼鎏金染血,身后百数禁卫齐齐卸甲,横枪劈刃,
“杀!”
血勇汉子凿拳在前,百数先锋禁卫破阵在后,
远远瞭望,由见血涌桃花之中,一尊独臂擎天武相,出拳不停,沸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