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指祭青天
刚刚生出几分生机的荒凉山寨转眼间便又遭了劫难,
一路术法对撞,几方流荧精炁炸裂四散,所过之处,老幼无辜,杀戮莫辨。
黑凛大袍的年轻人弹指叩剑,玄门箓法在其手中变幻莫测,虚实相映,足足百道剑箓萦抱山坳,困锁其中的衡钧如芒在背,一拳震碎冲刷而至的虚箓,两道错身而过的箓剑瞬间锋芒炸裂,直刺后心背颈,阴险至极,
胡渣汉子满眼金光充盈,周身武箓箴纹已然破落大半,略显颓势,
“武神观,六爻。”
生生挤出一身精炁,衡钧掐指召令,武相生威,浮三面六臂,各持武架拳印,
“神武罡炁,伏祟除灾,当真不虚。”
黎泽细细凝望,几道借着虚箓打入衡钧金身武相之中的血竭游虫越发迟缓,萎靡做茧,停滞不前,
再见那几位被螣蛭啃食了神魂躯壳的不厄卿,被衡钧拳罡刀箓伤及之后,更是残破不堪,形如蠕肉腐躯,挣扎生肢。
“着实钦佩,前辈道祟双修,手段犀利,远非衡某所能匹敌,所幸前辈还未曾醒悟,衡某到还能拼得一线生机。”
汉子一身气血蒸腾如沸,这观神手段,代价极大,只是黎泽骤然熟捻诡谲的诸多杀伐手段让其不得不狠下一番血本。
“试一试?”
年轻人点了点头,好饭不怕晚,菜就多看多学,黎泽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献丑。”
衡钧也不再犹豫,耽搁一分,便多一份危险,
“武神观,座像。”
一化三身,有横刀法相闭目养意,一身灼灼罡炁断溪拦江,有武架神像拳擎天,脚陷地,巍峨气概,身前无人,还有一尊本像,盘膝坐地,手盘礼敬法旨,六识清净,无垢无晦,似香坛泥塑,任由风雨。
“见识。”
黎泽微微颔首,大弥古怪,仙鬼手段,琳琅满目,
三位破烂不厄卿最终也没能拼凑出一副人形模样,倒是三人揉揉捏捏,头身颠倒的融成了一副不知名的诡异祟身,甲覆面,头生肢,男女老少倒是摆的齐全,踉踉跄跄,口吐祟炁法言,挥枝桠槐干,迎头便向着衡钧砸了过去,
花儿落地细嫩小手缠绕相捧,织了半晌,终是有了一副常人模样,得了黎泽示意之后,蹦蹦跳跳的向着打坐汉子走去,身后脚窝成印,枝桠小手托举丛生,
两两纠缠,花儿倒是起了玩弄心思,少女烂漫,触及之处皆生花洛,细细查看,就连那刀相的罡炁宽刃之上都生出点点粉嫩樱蕾,婆娑连绵,指尖大小的细腻肉肢摇曳绽放,
而那男女老少齐上阵的祟身倒是狼狈的多,被一拳凿穿了胸膛,碎肉烂糜洒落一地,凄惨叫嚷,杂乱刺耳,
“装神弄鬼,当真厉害。”
斗得正欢,黎泽眯着眸子看着中间那尊渐渐风化腐朽,好似泥身破落的席地身像,感慨一声,
狡兔三窟,断尾求生,衡钧这是打算舍了两尊法相神通不要,坐化泥塑,人神颠倒,
将事先备好的一尊饱受香火供奉的神像运转替换,自己去那香坛上坐上一坐,金蝉脱壳,避祸受功。
“只是,慢了些。”
约莫是需要遮掩心湖波澜,入的菩萨定,才使人像共通,万念相引,所以那衡钧真身不得动弹丝毫,就连念头都要彻底收敛,
单凭两尊神武像就想在黎泽面前逃遁远游,怕是有些太过勉强,
黑袍身形一跃而起,大袖揽风直袭那盘坐身形,竖指闭言,祟炁盖顶,
“镇。”
口吐偈敕,八方落印,鬼叟托碑,聻魂挂锁,一方小天地豁然垂落九幽,如坠黄泉,
两道神武法相明显动作一僵,威威炁蕴摇曳涣散,一身金光神意似虚妄蒸腾,越发淡薄浅显,
“醒来。”
生死勾账,阎酆判命,那两尊残烛摇曳般的武相生生止住颓势,凝仅剩炁蕴,一拳凿山,劈刀断江,
黎泽并未理会身后凶险,目光一直紧盯衡钧真身,呢喃妄语,怅怨乱神,
“不亏是修行有成的肉身武祠,欺人欺神更欺己,厉害厉害。”
拳破虚影,刀斩妄念,两尊武相错身而过,却见黎泽仍矗立原地,在见两尊武躯,残缺破碎,寸寸蚕食凋零,眨眼间便彻底消散无形,
如此同时,颤抖不已的泥塑真身片片崩裂,黎泽五指如勾,转瞬迎面,密密蠡口稀碎作响,争相探出猩褐长身。
“卿公,救我。”
露出些许血肉真容的泥塑像猛然瞪大满是血裂纹路的瞳孔,一口夹杂着浅金辉澈的鲜血喷涌而出,粒粒金灿炸裂,紧随便是百道术法武箓凭空浮现,拳势冲瀑,黎泽避由不及,直接被轰出一方小天地之外,
片刻喘息,衡钧嘶哑咆哮响彻山坳,
“哦吼?”
黎泽抚了抚塌陷的胸膛,面相有些诡异僵硬,衡钧这搏命一手确是伤到了其几分,
不过其更感兴趣的,还是在那泥塑汉子身后悄然浮现的一道覆面披发身影,
目无瞳色,腰缠数枚乌金帖纹骨铃,
“祟虿?假念祟?”
黎泽起身,扭了扭有些错位的面容面颊,一身血淋伤势片刻间便肉芽丛生,缝补皮囊骨躯,
却见那道覆面身形并未作答,一步踏出,腰间骨铃叮铃大作,悠悠远扬,盘旋不散,
缝补融嵌的三位不厄卿骤然癫狂,诡异肉躯开始分崩离析,张张残破面孔挣扎浮现,哀嚎如鬼唳,
花儿死死捂着小脑袋,四肢糜溃生虫,七窍之中蛇身涌动,四溢逃窜,
就连黎泽自己都要一瞬迷茫,好似重陷困顿臆境,空荡无垠,寂寥无痕,
“饿。”
一把抓住那越发汹涌的贪婪悸动,黎泽不再刻意压制本念,任由胸腹下那张横贯巨口吞吐狰狞祟炁,
连绵生潮,骨铃嘎然骤停,那覆面虚影好似察觉生死危机,身姿佝偻微垂,肉肢长触破骨衍生,枝枝丫丫挂生诸多骨骸残躯的缠铃鬼树血肉扎根,直至矗立,阴风撩动,骨铃碰撞幽鸣,
“吃掉。”
黎泽遮蒙的双眼渗出血色,全身道道割裂血痕密布撕裂,血肉之下狰狞螣蛭终是显露出了几分原本模样,头尾莫辨,血竭游身之上尽是蠡口蠕齿,相互婆娑蚕食,争涌翻搅,
垂垂手臂早已瞧不出形状,耳边千万咆哮呢喃远胜怅魂索命,
“牙齿啃撞骸骨,唇角吸吮浆汁,剖开心肺,感受其在舌尖上的跳动澎湃,迸溅出的滚烫热流划过脸颊喉咙,嘿嘿嘿,痛啊,好痛啊,饿啊,我好饿啊”
“救救我,救救他,要活着,活着。”
粘连着些许皮肉的畸形指尖抹过遮蒙眼眸,对着那鬼树虚影轻轻划过,刹那之间,风云停摆,浅草伏声,万籁寂静,混沌一色,
“祭。”
落字敕令,天地一线间,山河坠渊,大岳灌潮,须弥若介子,冥崖挂青川,回首之际,山坳间秋风徐徐,虫鸟起鸣,暮色正浓,星月披尘,
唯有半掩天际的一道残缺虚影渐渐消散,弥留晚霞洒落余色,浓妆如血,朝暮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