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祸
凝神蓄意,一触即发,
衡钧眯了眯眸子,与那箬笠女子对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甚是豪爽畅快,
“好,我果真没有看错,黎老弟甚是对我胃口,咱们也就别藏着掖着了,老弟若真得了什么机缘宝物,且拿出个瞧得过去的物件,老哥作保,咱们应付差事,上下皆有个交代,老哥分文不取,再在老弟这里挂个人情,待兄弟我需要之时,还请老弟念今日承情,帮扶一把。”
汉子一拍大腿,算是拿出了个章程,等待黎泽回应。
“诸位还是高看我们几位了,我们是下山不假,却也无奈之举,此中机缘,非常人可染指,量力而行,趋福避祸。”
黎泽叹了口气,对着衡钧好言相劝,
“此言何意?”
衡钧敛了敛神色,正襟危坐,没了之前的浪荡模样,
“此地,荒亩生枝,枯瘠点翠,处处透着诡异,且据传闻所言,先去几日,连带山外香客千百人连同此村落百余户一夜蒸发,毫无迹象,寻迹探踪,小道倒是有了些猜想。”
年轻人起身,遥望山坳,神色有些复杂,
“还请兄弟明言。”
汉子与那佝偻老妪交换了眼神,似乎确定了什么,神色越发凝重,
“此地或许有高人施展神通,以千数血肉为祭,坐坛迎祟,倒转天地冥府。”
常言道血灌枝茂,肉种苗肥,就连山荒贫地都生出了翠绿,可知这片土地之下,灌溉了多少鲜活血肉。
“迎祟。”
衡钧眼中顿时燃起了一抹炽热贪婪,千人血肉祭引而来的祸祟,即使放眼整个大弥,那也是举世珍宝,稍有不慎,足以引起一场诸国混战。
“那依照老弟所言,那位高人功成与否?”
稳了稳心神,若单凭生人血肉就能招引来这天宝,别说千百血肉,就是十城万户的俗民那些镇世大国也会在所不惜,
传闻四方大国之中有一位道行通天的仙人,布局百年以一方附庸小国为饵,钓引天灾祸祟,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失神残魄的凄惨下场,生不如死,疯癫无常。
丰粮寨如此手笔,倘若真让那人窃了天道,无论是降引下来的祸祟,还是那位高人,都可谓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这个小道便不得而知了,但观此地迹象,天地归无,清风扰山,不见一丝暴虐之相,更无尸山淤骨,想来是被招引而来的祸祟蚕食了个干净,十有八九,是被收拢进了身窍,驻留于世了。”
黎泽摸了摸下巴,十分隐晦的瞧了眼常道人的方向,就连老道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衡钧瞧入了眼中,心思骤起。
“自古大修士降灾伏祟,必然需沉心静神,以便清浊念,守元一,心湖做茧,困锁迷妄,如此才能驱祟登阶,化为自身大神通,然而世间已少有修士有如此本事,多半是挑选祟窍,封锁六识无感,生念养祟,榨取道炁,以借修行。”
至今未曾一言的佝偻老妪在得到衡钧眼神示意之后,开口作答,伸出干瘪手掌,粒粒金黄米粟赫然浮现其中,
常道人探头瞧了一眼,缩回了脖颈,祈福经文念的越发虔诚。
黎泽微微一愣,兀自一笑,同意从袖口中掏出几粒金米,几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黎小仙长好眼力啊,老婆子我瞧了许久,方才察觉这米粟的古怪之处。”
寡妪声弦古怪,且言语之间并未见其开口动唇,声音好似从腹腔而发,斑杂粗细,男女皆参。
“偶然所见,小道云游之时得善人布施粮米,细细查探才发现些端倪,拜访此山,也是为了考证猜测,未曾想却陷入了一场绞肉旋涡之中,何苦来哉。”
年轻人撇了撇嘴,好似打掉牙齿和血咽,满是无奈。
“我去寻少卿查验过,此物乃是祟虿造物,得生养出如此神通的祟虿,必然出自一副假念祟,甚至是尸祟。”
衡钧摩挲着黎泽掌间的米粟,神色坚毅,开口说道。
“祟虿?假念祟?尸祟?”
黎泽挠了挠头,以常道人那点修为见地,可真算得上井底之蛙,这一连串的生晦称呼,倒是让其有些摸不到头脑。
几位不厄卿看着黎泽一脸呆滞的神色,略感诧异,
“老弟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只修得了一身道行,却少了些许俗世常识啊。”
汉子咧嘴一笑,看着年轻人的模样好似不像作伪,这倒是让其有些模糊,按道理而言,以这三人的本事,不该如此空陋。
“世间大祟天伤三十有六,号仙堕,乃是肉身执念,大神通者死而不灭,神魂聚念成祟,弥留俗世,若得机缘者,可召引降伏,窃其大道神通,一步登天。”
“地缺七十二,称牯鬼,山灵河韵,石鸟花虫,受天地照拂,夺生灵大道,朽木僵腐之时,枯念盼春,遗恨不决,化为成祟,执执不休。”
衡钧摸了摸腰间,拽下一个酒葫芦,冲着黎泽扬了扬,
年轻人摇了摇头,可不敢喝,坏了肚子是小,被浇烂了心肺可惜了刚刚缝补成模样得皮囊。
灌了口烈酒,抹了一把胡茬,汉子继续开口说道。
“若有修士得这天伤,地缺其中之一,修行大道,便会一览无余,空旷寮野,肆意妄想,可这一百单八席大祟于那十祸相较,仍是萤草落大渎,小道尔尔。”
“十祸?”
这个称呼黎泽倒是不陌生,裘不成倒是提及过一嘴,至于常道人的记忆中,对其讳及莫深,甚至恐惧到刻意遗忘遮掩,乃至裘不成只不过说句名讳,便直接让常道人心神破障,袒露出了铮道心相。
“生老病死疾,善怨憎饿离,生灵五难五劫,不管是凡夫俗子,市井娼寡,还是入道仙人,灵身天物,只要是开了灵智,入了天理地法,谁也逃不脱这番因果报应,在我们这些修士眼中,这五难五劫,便晦名为十祸。”
“世间万千生灵杂念汹涌泛滥,这十祸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与监管者,与天同道,黎老弟不妨思索一下,若囚其身夺其术,占其理争其道,是否便可亘古永存,并列天禄,这若不是仙,还有什么可称之为仙呢?”
衡钧目光灼灼,神色恢恢,世间万般皆为虚幻梦影,唯有天地绵延才是万古不朽之真理,道之尽头,仙之末路,唯有天地归源四字而已。
“而所谓的祟虿,便是各类祟念的具象神通,或虫蠢,或草芥,受修士心性修为驱使,众相不一,奇异自勘。”
汉子将酒壶别回腰间,直了直身子,
“至于假念,尸,彘,大浊,降灾,指的就是招引祟的深浅之别,毕竟这个东西,并无灵智神光,犹如死物,一锅烩下去,有人只能勉强喝了口汤,嗅了嗅肉味便是极限,而有人却抱着脊骨,啃得酣畅淋漓,大快朵颐,据我所知,现如今有本事豢养大浊祟的势力,不过一手之数,降灾?怕是追溯至太古仙灾之际,也不见得有哪位能使出那般手段,传说而已。”
嗤笑一声,人之羸弱,无垠大道就在眼前,而当其真正降福于世的时候,还未登咀嚼勘误,便会被其硬生生砸死,当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