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露相
沉寂片刻,气氛焦灼。
阴沉老道一挥大袖,几张血竭符箓绕指入怀,冷哼一声,扭身下山而去,
箬笠女子微微蹙眉,看了眼一旁的抱刀汉子,略有思索,
“可下老子一跳,这僵道人可不是寻常货色,硬碰硬厮杀起来,闹不好可容易被偷了屁股。”
后话言词咬重,汉子猛然握锋凿拳,脚下气力一沉,石玉山阶骤然崩裂飞溅,
“干你个仙人!”
一声破口大骂传出,随即便见那位老朽手掐指箓,金光道帖护在身前,连连后撤,
“啧。”
衡钧一咂嘴,身下挎刀寒光绽月,劈挂而下,
烟尘散尽,不厄卿四人分散对峙,直接将那三位老小围拢其中,
胡茬汉子眯着眸子,指尖摩挲刀柄,目光却一直紧盯着那对年轻男女方向,
“真人不露相,打了一辈子鹰,险些被鹰儿啄了眼,几位,我们的身份也摸清了,目的也知晓了,留是敌,去是友,不厄卿的人情在这大宣境内,还算有些分量。”
上下打量那位拦在瞎眼年轻人身前的青涩少女,养了一路的刀意,堪堪斩破少女袖口,裸露的白藕臂腕之上连一丝血迹都不成留下,
不免让衡钧有些眼皮子打颤,搬出不厄卿的名头,算是给彼此一个下梯阶。
“我虽然不知晓这不厄卿的做事风格,但单凭几位的手段和心性,我想那些得了不厄卿人情的倒霉蛋,现如今怕不是都在和阎王爷对账簿呢,我说的是不是?”
瞎眼年轻人笑了笑,那位僵道人怕是走不出十里,便会被一窝蜂的不厄卿追撵的屁股着火,运气好,估摸还会遇见那位叫做拔艮的老熟人,
“哎呀呀~他乡遇故知,兄弟好眼力,呸,好见识。”
衡钧微微错愕,随后一拍脸颊,满眼相见恨晚的知心悸动。
“那位姐姐,收了神通吧,老人家耳背,若是听岔了您的言语,会错了意,唤出了什么不受控制的东西,你我都是麻烦。”
一行三人,自然是此地的老熟客,常道人,黎泽,还有刚刚有了副常人身躯的花儿。
常道人掏了掏耳朵,怪不得自己耳边老觉得有苍蝇蚊子吵扰,闹得心烦神乱,原来是那个婆娘在做法,
“别看我啊,我就是个打下手的,那个大腚婆娘才是敲锤落音的,别说你瞧着心烦,我见着都无趣,要不咱们哥俩联手掳了她,这荒郊野外的,谅她再有本事,几日消磨,也就没了脾气,还不是随意把玩?”
衡钧背手挡着嘴,对着黎泽挤眉弄眼,一脸猥琐痴相。
“不敢染指大人所好,我们三位闲散野修,随缘而至,一路至今,大人杀心起起落落,几番试探,可是我们三人误了大人的官差,挡了财道?”
黎泽不知可否,四人之中,看似那女子领路在前,实则是这位粗犷汉子筹谋在后,若是被其这一副浪荡模样蒙了眼,下场可是不比那个当成鱼饵逗闷的富家小姐好上几分,僵道人便是个眼前例子。
“哎,不瞒兄弟说,我们这趟行程,走的是公差,拼命不落好,条令压在身,并非是我有意与那些不相干过不去,是上面下了死令。”
汉子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抹过脖颈,挑眉示意。
“那大人的意思?”
黎泽被逗笑一声,接着话茬提问了一嘴。
“要不,兄弟入个伙?咱们也不必撕破脸皮,一起端着碗筷,有粥喝粥,有肉吃肉吗,老哥哥我也交了差事,兄弟也不失一桩机缘,如何?”
沉寂片刻,衡钧抛出了橄榄枝,大宣不厄卿,在这片千里地界上,也算一处立身之所。
黎泽摸了摸下巴,看了抓耳挠腮的常道人一眼,老道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我能知道吗?我脑子不在你那吗?
“兄弟一行是外来人?”
一眼便看穿了黎泽的窘迫,汉子咧嘴一笑,冲着围拢着的几位不厄卿招了招手,
箬笠女子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几步,给黎泽几人让出了缺口。
“师门破落,云游至此,坐井观天,方寸天地。”
黎泽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外来人,严格一点算是外星人。
“那兄弟可是来对了地方,大弥盛朝有六,强军一十八,大小浮屠之国不计其数,咱们这大宣偏隅一地,算不上什么正经八本的道监法地,却也算是一方沃壤,再加上大宣王室礼待修士,不问出身跟脚,只凭本事吃饭升官,如老哥一般的野路子杂修,入不得正统大门的眼,依旧能在此挣个幸苦营生,随心自在。”
汉子一听来了兴致,唾沫满天飞,叨叨不停,看架势是铁了心要拉黎泽一行人入伙。
“这婆娘叫浣鹃,坏了正经门派修行的规矩,险些被废了一身修为手段扔进窑子里接客迎床,咱们那位少卿怜香惜玉,夜探山门,废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将人偷出来。”
“这个,八十老妪上有老下有小,当个奴仆都没人买入的半截土,拼着老命挣扎养家,世道艰辛,也唯有不厄卿赏了其一口饭吃,兄弟叫她寡妪就好。”
“最惨的还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征战将军,百战之胄啊,一朝破落,被北边那位狗皇帝屠了一家老小,将其裹上油面,放在油锅里煎了炸,炸了煎出来都成酥脆锅巴了,楞是吊着一口气跑到了大宣,少卿感念其执意,炸锅卖铁的求来了良药仙物,为其续命疗伤,如今化名卫胄,饮恨度日。”
大大方方,衡均一口气将众人的底细全盘托出,毫不遮掩,更显真诚。
“小子黎泽,半桶玄门野道,那位老叟为师们叔长,这位是花儿,云游遇见的苦缘儿,三人结伴,落魄江湖,只得遮掩些身份,免遭无妄之灾,未曾想班门弄斧,还去几位大人见谅。”
年轻人起身行了个道揖,算是于几位不厄卿见礼致歉,
常道人有样学样,禀了禀衣袍,拿捏着姿态,掐指行礼,师们长辈不是,多少需有些深沉模样。
“好说好说,日后我们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额,怎么说来着,对,道友,黎道友看着年纪轻轻,却根骨奇异,一瞧就是正经八本的有道大材,委身屈就,日后功成腾达,可要记着老哥哥一个善缘啊。”
勾肩搭臂,挤眉弄眼,市井豪杰,颇有气概。
“衡大人言笑了,既得大人施恩,小道自然投桃报李,任凭差遣。”
黎泽拱了拱手,诚惶诚恐。
“那老哥得问一句了,相遇之时,不知老弟一行人是上山,还是下山呢?”
衡钧笑意依旧,轻描淡写的一言却满是杀机疑患。
“大人慧眼,小道敬佩万分,实不相瞒,正如大人所料,我们一行,确是下山。”
沉寂片刻,只见那年轻人苦笑一声,诚言作答。
“哦?”
语调一紧,几位不厄卿豁然起身,死死凝视,常道人头皮一紧,掐着手指颤颤巍巍的念起了乞福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