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螣蛭
唏嘘一番,黎泽拱手致谢,言声受教,
衡钧摆了摆手,一巴掌搂在了常道人的肩膀之上,眯着眉眼,似言又语,
“无论这丰粮村寨有没有招引来什么珍缘祸祟,可以肯定的是,传闻中在此坐悟的那位玄门道人必然是一位养祟好手,再不济,其手中也会有着一只可生祟虿的假念祸祟,至于是仙坠还是牯鬼,那便只能一见分晓了。”
有道是网不漏松,贼不走空,不厄卿落了跟脚,总要收点过路盘缠的,一个僵道人连牙缝都塞不满,好席面藏的再好也会散出些香味。
“常大仙人,您说,是与不是?”
汉子一句意有所指,吓得老道身子一颤,险些没遮掩住神色,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老道空长一把年纪,修行无功,可当不起仙人称呼。”
常道人挣了挣肩膀,心里都将各路神仙拜了个便,咱们说话便说话,老挤眉弄眼的,看的老道心里怕的荒。
“大人可有了什么谋划?”
黎泽叹了口气,只得开口为常道人解围,
劝你们还是别老吓他为妙,咱们扯着脸皮兄弟姐妹的一团和气多好,交情到了上了兴致,掏心掏肺的好好晾晾心肝脏腑,免得到了阎王跟前憋着一肚子遗言嚼舌根,只能说给鬼听咯。
“蛇有蛇穴,鼠有鼠道,寻窝找耗子,总先要清清杂草。”
衡钧抻了抻拦腰,来时的路上,已经拦了网,十数里的寨子,就是算是地下的长虫,他也能掀出来嗦嗦咸淡。
“顺沿山坳,阴山背石,虽有些痕迹,寻起来却也需费些力气,几位,搭把手?”
寡妪掌心摩挲,只见那金黄米粟纷纷生出细密根芽,宛如活物蠕肉一般探指方向,
“这些芽肉会根据米粟之上残留的祟炁追引方向,看来那位高人早前就预料到了此地动静会引来一些不速之客,布了疑阵,留了后手。”
汉子拿起那生芽肉种瞧了瞧,咧嘴一笑,
“三处方位,各有凶吉,也不知正主在哪座阁中待客,黎老弟,咱们哥俩,先走着?”
衡钧扭头看了眼黎泽,意思不言而喻,想是将几人拆分试探,逐一对峙,
“好。”
年轻人没有理会常道人都快挤弄飞出来的眼神,直接开口应了下来,
“那个”
“常仙长可否与小女二人一同前往山坳崖洞,洞内崎岖复杂,还需仙长定夺祸福。”
常道人话还没出口,便被浣鹃一言打断,给老道憋得老脸涨红,好似被摁着脖子似的僵僵点了点头,
寡妪看了眼怯生生的少女,挤出一个甚是惊悚诡异的笑脸,拄着槐仗的身姿又微微佝偻几分。
“好,分工完毕,各位谨记,差事之外,一个不留。”
衡钧吹了声口哨,大手又抚在了刀柄之上,眺望山观之下,好一群待宰羔羊,
“黎老弟,走着?”
大手一挥,且松松筋骨,
“请。”
黎泽微微颔首,略感可惜,一塘鱼苗,还未生长起来就要被绝了户,
胡茬汉子倒也不客气,咧嘴一笑,满眼狠辣凶戾,全身筋骨如炒豆子一般开始噼啪作响,
脚下崩劲炸裂,猛虎扑岗而下,直袭山下,
黎泽摸了摸下巴,有样学样的扭了扭脖颈臂腕,气力一沉,脚下一颤,身形一仰,整个人便顺势滚落而下,
“额。”
一旁几人都看的清楚,常道人一抹脸,憋着笑意,甚是幸苦,
浣鹃微微蹙眉,不愧是衡钧看入眼的人物,不说手段如何,脑子肯定多少有些异于常人。
“咱们也走吧。”
常道人还未反过神,便感觉身体一轻,眼前一阵颠倒,随后便被扔入半空之中,脖颈微紧,一双粗砾大手牢牢锁在其肩膀之上,动弹不得。
转眼间,只余佝偻老妪与一位青涩少女留在山观之上,目光对视,寡妪掏出一包裹着油麻纸的蜜饯果脯,红白夹杂,甚是鲜亮,
“吃糖。”
声色骤然一变,好似月旬婴童,咿呀学语,
花儿歪头凝视,目色如僵,垂涎欲滴,不过并非是看着果脯,而是死死盯着老妪渐渐隆起的胸腹之上。
风卷草茎折,水漫山庙破,没有多余的言语,衡钧人在前,拳不停,堪堪走入村落,还未探听一句的孤寡童叟便眼见自己血肉炸裂横飞,
黎泽滚落山坳之后,滑稽破落,还未直起身子,耳边便有一抹猩红划过,
叩指敲刃,金鸣颤响,年轻人微微蹙眉,瞧过一眼,便知道自己已经吃了暗亏,
那耍得威风的汉子一拳失手,直接错步而过,所以这一路冲杀下去,死的多半都是那些俗人村众,
而那些有着几分本事压身的寻宝修士险险躲过之后,则一股脑的将目光放在了紧随其后的黎泽身上,
“哪来的疯子,当真是寻死。”
几声叫嚣直接惹得一众好手血涌上头,纷纷祭出了自家手段对着黎泽杀来,
“学到了。”
年轻人掸了掸一身的尘土草芥,道指掐在身前,静气凝神,寻着常道人的摹刻记忆,一旨道谶引炁,周身豁然金光大绽,心湖如镜,潺雾止水,
“敕,桃木压鬼。”
并指画押,道道桃木箓剑鎏金而破,悬纹成影,
“干,是位道仙,瞎了眼了。”
九柄玄剑掠风一刹,方才还满目狰狞的一众好手瞬间便萎了气势,咒骂一句,调头就跑,
“去。”
黎泽饶有兴致的看着如鸟雀绕身一般的欢愉桃剑,甚是满意,捻棋落子,似调兵遣将,道道鎏光穿梭如荧,
眨眼间数十位“漏网之鱼”便被穿了胸膛,挂尸山野,
常道人琢磨了一辈子,只能勉强调遣三柄拇指符剑,到了黎泽这里,直接鸟枪换炮,生生拔高了一个档次,
视野清净,黎泽骤然眉头一紧,毫不迟疑,叩指鸣金,揽将归城,
还未等年轻人稍作反应,一声铿锵轰鸣卷起一片风沙乱石,尘雾之中,一道仗余武身斜刀劈背,威严诤目,成金刚法相之状,朴刀凛凛,风雷开刃,
胡茬汉子横刀屹立其中,半裸胸襟,面色沉沉,
“咳咳咳。”
一阵轻咳刺耳,烟尘散尽,衡钧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道修长身影,
“大人,这是何意?”
破衫挂袖,黎泽背颈肩胸可见一道狰狞疤痕鲜血淋漓,洒落一片,本就苍白的面颊越发病臆憔悴,
“何意?当着不厄卿的面,连气息都不知遮掩一番,起先我还以为你只是丰粮寨背后那位高人放出的幌子,细细查探之后才发现,你是真对祟祸一无所知,怎么,以为披了张人皮便可以行的正大光明了?”
衡钧落鞘收刀,嗤笑一声,一身精炁骤然炸裂,身后那座武身金刚越发凝练威耸,
言语虽有嘲弄,但汉子却不敢松懈半分,黎泽之诡异,是其平生未见,似生似死,亦枯亦荣,衡钧甚至怀疑,其是不是太古之际封尸偷生的老妖怪,一遭惊醒,还未开悟知命。
“这样啊,受教,受教。”
黎泽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诚心致谢,
那道狰狞伤口肉眼可见般翻涌缝补,密密抻连,依稀可见血褐蠢蛇游梭蜿蜒,呼吸一瞬,便彻底恢复如初,不见丝毫痕迹,
衡钧目色一颤,毫不犹豫,一步登阶,飞掠逃窜,满眼惊悚畏色,
“那是,螣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