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常仙人
冷眼旁观，漠然注视，
黎泽探出扭曲指尖，戳进头颅识海，翻弄搅动，
常道人的神魂记忆颠倒错乱，破碎细零，黎泽倒是费了些功夫，才梳理出些眉目来，
“大弥世界，乱道争仙。”
黎泽扭过脖颈，看着还在掏弄脑壳的常道人，嗤笑一声，这道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俗人常物，七情六欲皆染，善恶妖邪共存，血肉生的淋漓，人性现的酣畅，
“常道人，别挖了，你不是想活得惬意一些，绵长一些，呐，如今手脚尚全，肉身难腐，得了好大一桩机缘，怎么瞧着好像并不遂心呢？”
扯下一匹残红大布，遮掩诡异躯壳，年轻人只余一张面皮裸露在外，虽瞧着仍有些臃肿滑稽，却要比袒露那骇人身姿要好上许多，
“大胆，吾辈修行之士只求清心顺道，得悟升天，岂会贪求俗世杂念，自坠道缘。”
老道微微一愣，随后义正言辞，一脸凌正肃穆，厉声斥责，
“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儿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算是咎由自取，心魔上仙，您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吧。”
话音还未落下，老道面色一变，悲切谄媚，苦笑呜咽，
“哈哈哈，道爷我也算是入了道行了，管它什么仙魔鬼祟，修得一副祸祟身，降灾破忌屠仙人，天地弃我满混沌，我袭日月倒昆仑，哈哈哈哈，心魔助我！”
一手撕扯面庞，一手化指成勾，满身狰狞煞气，道道赤蛇长虫嘶鸣如戾，
黎泽看着眼前自说自话，自反自驳的道人一时间有些呆愣，嚯，疯活，新鲜体验，
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万物生灵不假，可若是想得仙道垂爱，人便需要一种念想作为牵引，
所谓心诚则灵，虔乞则福，
简单来说，便是信徒，以炁供养，招降神通，
有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谁又说一个坑里只能种一个萝卜？
咱们这位常道人这般“聪慧机敏”，自然知晓广撒网，多捞鱼的道理，一尊神也是上香，一屋子神也是供奉，多拜几个，多信几位，总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哪知一场生死大劫下来，本就不算坚韧的道心算是被搅的稀烂，常道人之前勉强自欺变换的几张“脸谱”一下子皆涌了出来，主次颠倒，各争其位，个个皆是常道人，个个并非常道人。
黎泽见这位常仙人还需与自己争吵一会，便收回了目光，轻抚臂膀，这又当爹又当妈，嵌在身上的苦缘儿面孔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估计是瞧见了台下这些村民中，有几张面孔甚是熟捻，激起了满腔怨恨，
黎泽咀嚼这滔天煞气，一脸享受沉溺，苍白僵硬的纸糊面孔竟显现出了一丝病态红晕，尤为突兀，
“花儿，回来。”
一个不留神，那个婆娑大小肢干，血发盖头的少女已然趴在那裘大善人的硕大头颅之上垂涎摆弄，足下稚嫩掌指依稀可见密密蠹齿蠕动摩挲，食指大动，
听闻呼唤，被赐名为花儿的苦缘儿没有一丝不舍留恋，径直跳落到黎泽肩膀之上，摩挲脸颊，亲昵讨娇。
看着眼前一众失魂堕魄，七窍生蛊的村民，黎泽摆正了一下头颅，略作思索，随后抬起并蹼手指，试探牵引，
顿时猩红大雾四起，尤闻飞虫嗡鸣飞溅，随后一股脑的冲入那赤布遮掩的肉蒲裂口之中，
一阵吐纳之后，黎泽全身赤红游梭颤栗，美妙酣畅直涌灵魂识海，就连刚刚拼凑起来的身躯都有些瘫软酥麻，零零碎碎脱落些许长虫肉糜。
“嘿嘿，嘿嘿嘿嘿。”
垂涎憨笑，颅内高潮，诡异身躯扭曲足舞，苍白面皮钉肉生根，蜿蜒做枝，
“醒醒，瞧你这没吃过什么好食的模样，咱们异乡做客，总要有些礼节形象。”
伸手扯下头颅，上下摇晃耍弄一番，抱在胸前，黎泽开始自说自话，训斥着自己这副不争气的身躯，
“罢了罢了，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什么世面，浅尝一下，点到为止即可，谁知道是真是假，没准是那季医生换了个花样，眼前这些，又都是你的病灶。”
头颅扯了扯嘴角，似在调侃，
“黎泽，醒来，不可沉溺于心境迷惘之中。”
突然棒喝一声，神色肃穆，随后哈哈大笑，年轻人学着那季医生的模样，厉声训斥，
头颅和躯体玩的不亦乐乎，一庄子村民却随着黎泽的一声“箴言”吐口，渐渐恢复了几分神色生气，
“常道人？常大仙人？玩明白了嘛？咱们这些信徒可都快醒了啊，若是瞧见您这副模样，这不是有失体面吗。”
黎泽按上了头颅，拍了自己几个巴掌，随后一个甩手，直接将常道人抽的凌空旋了一段大回环，
“分不清啊，我分不清啊，我是死是活？这是真是假？我是成了道还是入了魔？谁在说话？我在说谁？我生祟，祟生我，我生我？哈哈哈哈，我生我”
半枯半荣，半生半死，被吃掉的不仅仅是躯壳，还有那在迷惘中挣扎求生的半盏残烛心火，
“啧。”
黎泽咂了咂嘴，以常道人的心性妄念，在季医生手中过不了一年半载，就得被忽悠的掏心掏肺，
“开方入药野术士，探根解底正大夫，眼前既见引渡人，何故苍茫问仙神？”
清秀脸皮微微一笑，口吐济世道言，胸腹裂口横贯大开，喃喃之音引鬼堕神，
常道人骤然一僵，半边躯壳拖拽着愣愣无神的老道一步步走向那吐猩戾口，随后硬生生将其身躯碾压成一滩骨肉掺杂之物，浮着半张面孔，一股脑的倒灌而入。
黎泽拍了拍肚皮，遮掩上破布，稍作思索，便见身形变换，褪落一身血肉，缓缓扒开粘腻稠污，从中缓缓走出一位生机盎然，精神抖擞的苍发老道，
“还是不行啊。”
揉搓了一下脸颊，扣了扣依旧不沾血肉的空洞眼窝，黎泽心中有些小小失落，
两位苦缘儿的皮肉，外加常道人的半副躯壳，勉强能拼凑出个人形，依旧如腐肉贴骨，生不下根，全靠那些猩红游虫衔咬钉补，更别提什么四识五感了，
“倒也与之前一般，不过总算是没了那双眼睛。”
扯了扯破红布，黎泽遮上了装饰的眼眶，挺了挺身姿，清了清嗓子，
“咳咳，迷途得反，困顿一悟，拨云见日，福光乍现，诸位，此时不醒，还待何时？”
一如常道人模样，掐指做势，可单凭这气态神意，那是比其仙风道骨数十倍，
以往带着些猥琐卑劣的皮囊一下子就被嵌了金光，俨然有了几分悟道成仙的架势，
“常仙人？”
祭坛下一众村民慕然回神，一个个形如枯槁，好似大病伤神，尤带病丝，却瞧眼前不受衣装的仙风老道，满眼诧异，只敢躬身敬言询问，
“道人受仙胎抚顶，授禄长生，大道得见，太上静清。”
黎泽躬身行了个道揖，笑言慈貌，脱尘飘渺。
“请仙人庇佑垂爱，我等定当舍身种香，敬俸供庙。”
以那裘大善人为首，黑压压跪倒一片，磕头叩首，字字虔诚，
黎泽嘴角掠着一抹浅笑，冥冥之中，可见丝丝猩红游虫在这一众村民七窍肺腑之间，疯狂摇曳，
台下靠拢几位贵富，已见拇指粗细的游尾探出耳鼻口目，赤腥如墨，蠕齿似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