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迎祟
“丰灾连祸哎~尸生苗咦~”
“敬殍拜祟哎~骨化粮咦~”
咿咿呀呀，类似巫蛊招神的挫耳吟唱在黎泽耳边想起，
迷迷茫茫，千百遍复食自己身躯的年轻人意识朦胧，浑浑噩噩的随着这喃喃招引扯裂眸子，
一片刺眼明亮让其有些慌错躲闪，随后猛然睁大双眼，空洞的眼眶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癫狂的目色，恍惚黑白世界骤然光彩四溢，
冲刺叫嚣的饥饿，摩挲骨骸的挖心痛楚，还有那一抹黎泽从未有过的无名憎怨，呼啸般冲向这个干瘪麻木的灵魂，
一时间令其有些沉醉迷离，止不住的颤抖抽搐，
高庄大院，香炉靡靡，台下叩拜一众装束华贵古衫长袍，带着翘翅金缕帽的肥硕贵胄，
为首一人鼠目猪鬓，肚油如孕，叩头捣蒜，念念不休，虔诚至极，
而招引黎泽睁眼的蛊调却是从身前的那位黄麻破衫的矮脚老道口中念诉而来，
见其枯瘦如柴，缺指少耳，扭身一瞧，就连一边眼眶都是空洞洞的，别说与什么仙风道骨不沾边，大白天瞧着都有些瘆人诡谲，
“敕。”
猛然一声大喝，黎泽只感觉腹中一阵翻搅，好似有千万游虫饥肠辘辘，意图破茧而出，蜂窝而聚，
“嗯？”
突如其来的感触让黎泽从癫狂中清醒了几分，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自己的胸腹，
随着其念想一动，那对着自己叩拜的肥硕富户骤然一楞，随后一个不稳，直接跌落下了祭阶，
“常，常，常仙人，它它它，它动了，动了啊。”
脸色煞白，惊恐万分，摆着腿脚，虽然身后几人搀扶，却仍被吓得站不住身子，
“大胆，仙祟受本仙敕令，降临于此，尔等居然敢忤逆惊扰，若是引来仙胚怪罪，降下灾祸，别怪本仙没有提点尔等。”
那常道人也是被肥硕大户的慌乱吓了一惊，奈何众人面前，其还需维持“仙人”形象，
呵斥之后，余光一瞥，常道人顿时脊背生寒，汗毛根根耸立，
只瞧那被削砍下四肢，被裹挟在道道腥戾符箓中的干瘪婴童人彘正倒吊头颅，以空洞的眼眶俯视周身，
“咕噜。”
常道人吞咽一口口水，掐着怪异道印的手指缩进破烂袖袍中，微微颤抖，
这一村户的人们不过是猪猡羔羊，圈养的走肉粮食，哪里知晓身后这婴祟的可怕之处，
神死肉生，魂枯怨荣，逆天理而存为邪，讨无道而生是为祟，
非人非鬼，似生似死，近道叛道，种缘种祸，
他这游方野道本是个不入流的偏门拜仙人，靠着从破落道观中偷寻来的几页《真道避祟经》半真半假的为祸招骗，虚长年岁，
可一个偶然机遇，其在一处被屠戮陈尸的乱葬村岗之中发现一浑身溃败，却腹满如珠的孕妇人尸身，
道人还以为是洗劫的下山祸匪漏了招子，让其捡到了什么宝贝，
破开那妇人肚皮，便瞧见这七窍空洞，四肢断缺的祟婴，
其这才反应过来，这陈尸村落哪里是招了什么匪人，这分明是被种下了祟引，百余生人血肉性命，养出了这么个怪物，
常道人可不敢多做停留，能养出邪祟的人物，吐口唾沫都能融了其这几两老骨头，
一咬牙，索性带着这个祟婴远遁而去，藏着掖着数年，当常道人再露面，便一举成为了这穷山一隅之中的天神仙，得道人。
“裘善人，还不快请苦缘儿侍奉敬供，此次仙胚受尔等诚心所动，引来真身降临，快快将贡敬请上台前，切莫耽搁时间，反而引来仙人责难。”
常道人强行稳住心神，赶忙让台下富户将祭品献上来，
“快，快，上供奉，抬上来，都抬上来。”
那裘富户扯着脖子开始向着身后招呼，生怕晚了一步惹怒了“仙人”，
只瞧着两方猩红盖布蒙散的八人大撵行过众人拜叩两旁的行道，前后出现在了黎泽视野之中，
还未见里面的物件，一股扑袭而来的浓重血腥味便裹挟全场，
黎泽腹中翻搅的长虫也随之越发癫狂，好似下一秒便要冲破这层皮囊束缚，奔涌而去，
灵魂没有支配的肉体，黎泽下意思的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当前的现状，
却见那彘婴头颅一歪，倒在了常道人的后背，上下磨蹭，
“废物，慢吞吞的，你们想祸害老道不成？”
常仙人那是一头扎冰凉水从头淋到脚，老脸一下子没了颜色，噌的一下拔地而起，一跃三丈，
枯瘦身形却飘渺如鹤，闪身腾挪，一把抓住轿撵上的两个遮掩祭品，脚间轻点，瞬时折返回了黎泽眼前，
“仙人风姿啊~”
台下裘富户还不忘拍上一记马屁，笑脸称赞，
“我仙你个娘嘞。”
常道人骂到嘴边的话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现在可没心思和这群蠢货演戏，这位捡回来的祖宗不知今儿怎么了，之前顶多牵引着祟炁向老道讨要些“甜点”，从未有过什么生人举动，可瞧着现在这架势，怕不是要开口说话啊，
以祟炁修行道行并非什么稀罕事，可能把僵祟养活这放眼整片大陆那也是及其炸裂的手段，
常道人不惦念着什么大道升仙，长生不死，其只想窝在一个偏僻地界，好吃好喝好伺候的活上几个甲子，享乐舒心，两腿一蹬，可不羡那些求苦受难的活仙人。
坦白而言，时至今日，常道人甚至有些后悔当日蒙了心，请回了这尊再也甩掉的真“神仙”，祸福相依，生死一线，没准哪日自己也成了这个苦缘儿，被抬上了这桌面。
“仙人入世，俗眷避讳。”
敛了敛心神，常道人不再多加思索，撅腚望天，舒服一天是一天，先过了眼前的劫难在说，
随着老道一声震喝，村落众人纷纷调转身姿，俯身背面而叩，
前车之鉴在先，早先时候某些个胆子壮硕的青壮汉子仅仅回瞥一眼，登时便自挖眼眶，生扯断舌根，探手塞进口中，活活把自己糟践死，那场面，可比杀猪宰羊要刺激千万倍。
常道人扫视一眼众人后，也不再多做耽搁，一把扯下那两方沁血盖头，落指划剑，老眸浑浊血色翻涌而起，口诵喃喃，掐着数道黑底符箓，携一分为二的四盏血布倒悬而起，脚下一滑，眨眼间便退出了祭坛之外，
“仙人个娘嘞，您吃了这两个鲜肉馅，可就别惦记这老道这身破烂疮了。”
一气呵成，老道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脚下有些发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侧着半盏耳朵，凝着精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此时的黎泽透过这具婴彘身躯死死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象，身下一点猩红炸裂，瞬间如水墨晕染一般摇曳涣散，细细观望之下，才见那红晕乃是由千万细长游虫汇聚而生，
“停下。”
骤然传出的一声阴戾嘶吼响彻整个村落，
血布遮挡之外，常道人一个踉跄七窍流血，老道不敢擦拭一毫，对着祭坛就是一顿磕头捣蒜，口中念念，宛若哭诉，
那百户村民却异常怪异，身躯紧绷如僵，神色呆滞，双瞳不见光彩，长大嘴角，个个垂肩仰头，形如吊死山尸，
“去。”
黎泽才不知外面古怪，只是沉寂在一种荒诞的情绪感知之中，
恍如身处珍馐美味之前，衔起碗筷，夹起一块上等裹汁沾肉，诱惑着口齿生津，肠胃嘶吼，逗趣似的玩弄撩拨，乐此不疲。
而这珍馐，便是其眼前那两位被剜去眼眸耳舌，砍断四肢剥开皮肉的染血孩童人彘，男女不过十二三岁，怨念恍如百夜厉鬼。
“嘿嘿嘿，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