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头顶的伞
一连跪了两日了，赵小娘的身体已经来到了极限。她四肢都已经麻木，人也意识模糊了。
“我快死了吧……”她想，“死了也好，死了，我的灵魂就可以留在唐府，陪着女儿……”
天空一声惊雷，惊得唐夫人手中佛珠掉落，粒粒佛珠散落一地。
“这是……”唐夫人的心也盖上了乌云，她来到屋外，看着天空，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扰得人心绪纷乱。
唐雪炎在屋内，看着这场大雨，“多久不曾下这么大的雨了？赵小娘，可还跪着？”
“早上还跪着呢。”春茗答。
唐雪炎露出愁容，“她才生产，这样的雨，怕是挨不过。”
春茗也难过起来，“夫人和赵小娘都是执拗，我听说夫人这几天也吃不下饭，整日颂佛。”
“春茗，你若是赵小娘，你会离开唐府，去庄子上过安逸日子吗？”唐雪炎问。
春茗想了想，“也许会吧，也许不会……毕竟是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是自己身上的肉，要割舍，挺难的。”
“我的小娘，当年是不是也这样……”唐雪炎想着，突然眼神里有了一分决心，她拿起两把伞，来到屋外，撑开一把，便踏入雨中。
“诶！小姐，你去哪里？”春茗来不及阻止，只见唐雪炎在雨中，跳步离开了院子。
为了防止下人偷偷给赵小娘送东西，唐夫人专门安排了两名家丁守着大门。
“开门！”唐雪炎呵斥道。
两位家丁为难起来，毕竟夫人交待过，谁也不准给赵小娘送东西。
“我让你们开门，听到没！”唐雪炎再次呵斥。
“小姐……夫人交待过……你别为难我们小的……”家丁低着头道。
“那么大的雨，赵小娘若是死了，你们就是凶手！给我开门！有什么结果，我自己会承担！”唐雪炎道。
两个家丁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也不再阻拦，把大门推开了一人能通过的缝隙，唐雪炎透过缝隙，看见赵小娘跪在雨中，身子在雨水冲刷下，晃晃悠悠，随时会倒下。
唐雪炎正要踏出唐府，一声呵斥传来。
“你敢！”
回头，正是唐夫人，丫鬟给她撑着伞。
“你今日敢踏出这个门，我必定打断你的腿！”唐夫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过，像冰冷的石头，坚硬决绝。
唐雪炎第一次见大娘这样，内心的勇气也消退了大半。
“娘，赵小娘会死在唐府门前！”唐雪炎看了一眼雨中的赵小娘，道。
“唐府不欠她任何东西，她要死，是自己寻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来人！送二小姐回去！今日唐府的大门，不准再打开！”唐夫人说完，两名家丁只能听从，几名丫鬟也拉扯住唐雪炎，要将人拉回去。
“娘！”唐雪炎喊一声，却是无能为力，几名丫鬟已经制住了自己，唐府的大门也缓缓关上，她只能眼见雨中的赵小娘，被左右两道门影慢慢靠拢，越来越窄，最后完全被门影合盖。
赵小娘宛若已经脱离了世界，对一切视若无睹，她的意识已经迷离，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正飘在半空，看着自己跪在雨中。
“就到这里了吗？”她想，“女儿……我马上就来看你了……”
赵小娘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倒下时，见自己头顶一把伞，挡住了天空，拿伞的，是一个白衣的男人……
“唉。”沈晦轻轻叹气，“何苦呢？”
说完，他抱起倒下的赵小娘，离开了。
赵小娘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温暖的屋内，床铺很软，还有淡淡的清香味。
“醒了。”郎中见人醒来，慢慢取走扎在赵小娘身上各处的针灸。
“多谢郎中。”沈晦道。
赵小娘见说话的男人，正是自己昏迷前见到的人，他身边还有一名美貌的女子。
“她身子还很虚弱，按照我给的方子，每日按时服药，食物不能吃太旺的东西。需好生调理一阵，才能恢复。”郎中道，“说完，郎中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诗情，送郎中。”沈晦道，诗情轻轻点头，陪着郎中离开。
“阁下是？”赵小娘轻声问。
沈晦一笑，“在下沈晦，晦气的晦。”
赵小娘见此人笑得天真烂漫，不知怎么，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这里是？”
“这里是沈府，我家。”
“你不该救我。”赵小娘道。
“你不该寻死。”沈晦道。
“我就是死在唐府，也不会离开。”赵小娘想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自己就只看了她一眼，都来不及记住她的容貌，就母子分离，念此，心痛不已。
“人呐，没什么比活着最重要。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死了有什么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死了，我还可以变成鬼，守在唐府，守在我女儿身旁。”赵小娘说着， 眼中流出泪水。
“谁告诉你死了会变鬼的。古往今来，死的人比现在活着的人多，那不是鬼比人还多。那牛羊死了变不变鬼呢，虫子死了变不变鬼了。封建迷信。”沈晦一边说，一边用毛巾包住煮沸药罐的把手，慢慢倒出半碗药，顿时屋内全是药味。沈晦轻轻吹了吹药，递到赵小娘面前。
“先喝药。”
赵小娘听沈晦这么一说，也对死后能不能变成鬼开始怀疑起来，见沈晦递过来的药，她不好拒绝，只能双手接过药碗。
“你的故事，我大概了解一下，也知道了。”沈晦起身，离开床边，开始收拾煮药的小火炉，“蚍蜉撼大树，你就是跪到天荒地老，只怕也没法留在自己女儿身边。唐府要赶你走，不是靠跪，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留在唐府，不求要做什么小妾，做一个下人，端茶倒水，洗衣缝补都可以。只要能陪在女儿身边，哪怕不相认，哪怕她不知道我是她娘，也好。只要能让我看着她，陪着她……”赵小娘端着药，也不喝。
“你要陪着她，就要先把药喝了。活着才能陪着她，不然她长大了，只能对着孤坟，给你烧纸。”沈晦终于收拾完，在桌前坐下，看着赵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