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姻缘牵
“风起叶飘零,秋意渐凄清。独步寒林里,叹息岁月更。
沈二小姐的诗,甚好。”
那日,何柏之无意间经过广济寺的观音殿,殿前,一棵大枯树静静地伫立,枝桠光秃,仿佛历尽了世间的沧桑。而树下,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位女子,身着藕色琵琶衿上裳,下着银丝锦绣百花裙,梳着随云髻,几缕青丝随风轻扬,增添了几分飘逸之美。她的容颜娇艳如花,眸光流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但是最让何柏之驻足的,是她脱口而出的感叹。
“风起叶飘零,秋意渐凄清。独步寒林里,叹息岁月更。”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那个女子。她的身影在秋风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韧。他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秋意渐凄凉,岁月匆匆而过。
那一刻,何柏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感受到了那份深深的共鸣。
沈清芷没想到那日在广济寺看到树木凋零,有感而发所做出的诗句,竟然被人记在脑海里。
她轻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日不过是心中所感,随口而出,没想到何公子还记得。”
“好诗怎么能忘了?”随即何柏之转了话题,“听说沈二小姐在城东设了粥铺,何某心中钦佩。”
“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杯水车薪罢了。这世间饥寒,非我一人之力所能解决。”
何柏之却说道:“现在解决不了,不代表以后解决不了。”
沈清芷听罢,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淡淡一笑。毕竟不相识,说些场面话便可。
这时,小厮也将沈清芷定制的毛笔用木盒装好,拿了过来。
琴卉接过,沈清芷便向何柏之告辞离开了。
上京城除了科举考试引得众人瞩目外,还有就是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竟然是含章长公主,杨贞如。
圣旨一下,举国哗然。
朝堂之上,百官们议论纷纷,纷纷上奏。
“禀太后、禀皇上,历朝历代,科举主考官皆由学识渊博、功名在身的官员担任。如今让含章长公主担任,恐怕会引起天下士子的疑虑,有失偏颇。”
袁赫平说的委婉,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科举考试,竟然会这么罔顾法制。
宋郁坐在帘子后面,手支撑着头,似是睡熟了。
杨承没有表态,反对派立马来了底气。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道:“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含章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是女流之辈,怎能肩负如此重任?科举一事,乃是国家之根本,岂可儿戏对待?倘若太后与陛下真的如此放任,只怕天下将大乱,牝鸡司晨,非国家之福啊。”
“牝鸡司晨?”宋祯的眉头紧锁,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满,“陈大人(御史大夫),您这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了吧?”
整个临朝谁不知道,宋祯以女子之身被顺德太后和先帝立为镇北王世子。此时这陈大人以女流之身说事,宋祯必是第一个不答应。
宋祯虽然心中不满,但面上却并未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陈大人一眼。
然而陈大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宋祯的不满,依旧固执己见,继续道:“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科举大事,岂能儿戏?长公主虽然尊贵,但终究是女子,如何能够胜任如此重任?”
“陈大人好说辞。”太后终于开口了,“当年先皇弥留之际时,留有口谕,让哀家辅佐幼帝。当时陈大人便说,牝鸡司晨,女子当权,国将不国,极力劝阻先皇收回成命。致使刘世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大乱朝纲。现如今你又拿女辈说事,陈文和,你当真以为哀家拿你不得?”
太后说着,目光如刀般射向跪在地上的陈文和,但陈文和却丝毫不显惧色,他挺直腰杆,神情坚定,一副不惧权势之态。
“太后息怒,”张安民站了出来,“陈大人为人直爽,难免会出言不逊,但对大临是赤胆忠心。至于太后和陛下让含章长公主担任主考官的决定,确实值得商榷。历来主考官皆是功成名就之士,如今让一位公主来担当此任,恐怕难以服众。
试想,天下学子们得知此次科举的主考官竟是一位公主,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是否会质疑这次科举的公正性?又是否会认为此次科考不过是一场闹剧,毫无庄重可言?这对大临国的声誉和科举制度的威严,都是极大的损害。”
张安民的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他的言辞既不偏激也不失分寸,却是拿捏住了蛇的七寸。
“臣等附议。”
除了宋祯,其他人纷纷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
不得不说,杨承被说动了。他知道此次科考意义重大,不得妄为。宋郁把玩着佛珠,似在思考。
“既然各位大人都认为本公主才不配位,那本公主便识趣些,不再争这主考官之位。”
杨贞如身着朝服,从殿外走来。她的目光流转,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龙椅之上的杨承和帘子后的太后身上。
“参见陛下、母后。”
杨承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姐,你怎会突然来到这宣德殿?”
“禀皇上,臣听闻各位大人对臣担任主考官一职颇有微词,认为臣才疏学浅,不堪此任。臣深感愧疚,不愿因一己之私而误了国家大事。因此,特来请皇上收回成命。而且,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便是请辞。”杨贞如哑然一下,挑眉道。
杨承不解:“请辞?”
霎那间,杨贞如双膝跪地,言辞真诚道:“臣愿辞去长公主之位,入百川学院,为女子求学之路尽一份绵薄之力。”
百川学院乃前朝于徽女官所创,专门供女子读书之处。奈何男女思想根深蒂固,百川学院自于徽女官逝世后,便再无往日风采,已经是落寞之景。
“你要辞去长公主之位?”杨承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
杨贞如一脸平静道:“是。既然诸位大人认为臣一介女流,且无大才。臣愿入百川,恢复百川往日光景。届时,臣要让在场的所有大人不得轻视女子。”
宋郁原本想强压百官,让杨贞如做了这主考官。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到大殿,并且主动请辞,还要入百川。
“其实,哀家早该想到的。”宋郁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与释然,“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哀家便成全了你。”
“母后!”杨承转身制止道。
宋郁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道:“哀家保留你长公主之位,你的事情哀家与皇上也不再多管。”
杨贞如沉默几秒,声音带着颤意:“儿臣,谢母后之恩。”
她终于成功了。
三年前,她舍弃了叶云照,选择留守上京,只为心中所愿。如今,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入百川,让世间女子求学之路,变得坦荡。
杨贞如下了马车就要进府,却在拐角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男子身着藏青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摆动。玄色的绦带紧紧束着他的腰身,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腰间佩戴着一块青玉葵花佩,晶莹剔透,更添几分清雅之气。
他的仪容端庄,眉宇间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身姿笔直如松,仿佛一根不屈的脊梁。
杨贞如心中一动,快步走近那男子,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叶云照淡然一笑:“是,早就回来了。只是心中实在挂念,便忍不住来看看你。”
“进去坐坐?”杨贞如问道。
叶云照却摇头婉拒道:“不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母后已经准许我入百川了。”杨贞如深呼一口气,柔声道。
叶云照敛了神色,“恭喜你,得偿所愿。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杨贞如略抬高了些声音问道:“别光说我了,那你呢,还走吗?”
“不走了,太后召我入宫,赐我国师一职,并且担任主考官。”
杨贞如点了点头,“你师承无尘道长,推演之术炉火纯青。国师一职,非你莫属。”
二人相顾无言,他们心中都明白,此一别便是天高水远,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这几日沈景姝倒是发现这卓公子老实了不少,不仅没跟她捣乱,还时不时地帮自己摆平一些人的骚扰和针对。
因此,沈景姝对这位卓公子的态度,也逐渐地柔和起来。
坐诊结束之后,沈景姝收拾东西,段灼在一旁帮忙。他一边收拾,一边盯着沈景姝看。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位沈三小姐,性格直爽率真,却又怀揣着一颗仁慈善良的心。这般发现,当真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沈娘子日后可有何打算?”段灼冷不丁地开口,他心中想着,若她愿意嫁与自己,那他便勉为其难地应了。大不了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多回家看看她。
然而,沈景姝的回答却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将他心中的期待吹得七零八落。她道:“行医救人,了此一生。”
“什么?!”段灼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有婚约在身吗?为什么要了此一生?”
沈景姝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有婚约在身?”
段灼一时语塞,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言语间略显迟疑,“我…我打听…对,我打听的啊,谁不知道沈家三小姐与宣宁侯次子有婚约啊。”
沈景姝一愣,转而上下打量着段灼,“是吗?”
段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仍旧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啊。”
“只是有婚约罢了,又没有成婚,可以退亲。”沈景姝刚收拾完药箱,就被段灼抢过去背在身上。
“这东西太重了,怎么能让你背着。”
沈景姝也没跟他拉扯,他愿意背就背着。
“你为什么要退亲?”段灼着实好奇。
沈景姝淡淡道:“我喜欢无拘无束,喜欢治病救人,成亲只会束缚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行走江湖?”段灼认为,她一个世家小姐,怎么可能愿意舍弃优渥安稳的环境,而去选择一个刀光剑影的江湖。
沈景姝坦然道:“想过啊。”她的话语中,似乎藏着一丝未能实现的遗憾,“只是可惜,我并无武功傍身,无法自保。因此,这个念头也只能作罢。”
这么一听,段灼顿时有了精气神。
“要不我们两个搭伴儿,我有武功。你负责行医救人,我负责保护你。我们一起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岂不是更好?”
沈景姝一脸嫌弃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算了吧。我惜命,就不冒险了。”
“哎,你瞧不起谁呢?”段灼不服气道。
沈景姝也不让着他,“谁应我,我就说的谁。”
二人在街上追逐打闹,棋风在暗处拿出一个小本本记下,三小姐与乞丐进展又近了一步。
国子监
燕云峥又翻了墙头从男监跑到女监,沈言卿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为了其他女子着想,他们二人便在男女监中间共用的小凉亭见面。
“玄甲军的事情怎么样了?”沈言卿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会明目张胆的在长公主府行刺,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燕云峥一边投喂着坚果,一边回道:“他们得知太后和陛下有意让含章长公主担任主考官,便选择铤而走险。只是没想到我和宋祯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守株待兔。
不过,他们都是死士,一进镇抚司的牢房,都咬舌自尽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沈言卿的腮帮子被投喂得鼓鼓的,看上去颇为可爱。她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那……那个背后的人,你们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目前来看,只能确定是宫里的人所为。我怀疑,可能是上位身边的人。”
沈言卿心中一紧,“你是说……”
燕云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猜测罢了。那些玄甲军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想要查清楚真相,难如登天。”
沈言卿握住他的手,安慰道:“线索断了,那便自己编一个线索出来。既然有了方向,就别放弃。”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