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请自来
薛玉和银翘儿一回府便吃上了一碗热腾腾的三豆汤。
是用绿豆、赤小豆、黑豆慢火熬煮了两个时辰，撒上一点黑芝麻和糖霜，最是绵糯可口。
自从在璧纱橱里置了个小吊炉，金翘儿每日变着法子做吃食，薛玉怀疑她的腰都要圆上一圈了，是故便在院子里走圈圈消食。
茗月轩内一派轻松和谐，而怡然园沈凝正面对烂摊子焦头烂额随时爆怒中。
过了一夜，薛玉接到了银翘儿的传话，说冯瑞冯管事有要事要禀，约她今日午时醉仙楼一聚。
冯管事这人做事干练，有敏锐的商业头脑，但同时也是过于墨守成规的一个人，也就是太守旧了。
到了醉仙楼进了指定的包厢内,许是来的太早，冯瑞还没到，于是便叫了茶博士，上了茶水点心。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也不见冯瑞来，薛玉隐隐有些不安，冯瑞是个守时之人，不会无故迟到，难道是昨日之事让沈凝恼羞成怒将他抓了。
这画面闪过，她霍的一下起身，定住心神，又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沈凝也不敢明着将他如何。
随即呼出一口气，想要唤门口的银翘儿进来，让她在这等着，她自己去趟弄玉轩看看时，抬起眼皮正看到对面依窗而立的卫阶。
薛玉按下心中涟漪，只道：“卫郎君有门不走，偏要学那梁上君子。”
“薛娘子既知梁上君子，那可知东郭先生的典故。”
他这是在说灵光寺那日救了她一命，在这骂她是白眼狼呢，呸，往前数她还替他挡过箭呢，怎么也算扯平了。
薛玉缓缓坐下，目光低垂，只慢慢将衣裙上的褶子抚平，“我记得并没有给卫郎君下过帖子吧，卫郎君不请自来实在无礼，难道开国公府上就是这般礼数，”顿了一顿，接着说，“我在此处约了人，还请卫郎君不要为难我这等妇人，望速速离去。”
“还是灵光寺那日的求人态度好，楚楚可怜，百顺千随。”
卫阶走到薛玉面前，在她一侧坐下，艳阳透过窗牖洒在屋内每个角落，午间的阳光尤为猛烈，但透在他的侧脸轮廓上却面色清冷，如覆雪之湖，显得极为疏淡冰冷。
“卫阶，”薛玉咬牙切齿道，奈何在气头上，根本没发觉喊了他名字。
这样的阳光，她却觉得有些刺目。
敛了敛心神，才后知后觉品嚼出其中猫腻。
不对，冯瑞明明才约她不久，这卫阶消息难道就这么灵通？且冯瑞迟迟不到，像是故意引她出来似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真正想要约她的人其实是卫阶，而冯润是个幌子！
“正如薛娘子想的那样，”卫阶对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片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散发着平和与安宁，“抱歉，临时有点突发事故，让你久等了。”
那嗓音有些低，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如同蓝天白云般的宁静。
这回薛玉是真的愣了，无独有偶，卫阶是有着一副出众的外表，她书念得不多，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只能想到一句像块玉石一般美丽。
从长公主府那一双洞察到底的眼睛，带着点轻视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再到第二次醉仙楼玩味探究，甚至灵光寺的暗藏杀意，但完全没想到这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公子将来要继承开国公爵位的卫阶，此时会向她解释起迟到的原因，让她不免生出些错觉是来和他私会的情人。
薛玉不再看向卫阶，这人突然把自己姿态放低，说的彬彬有礼，以至于让她分了些神，但怎么可能是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卫阶对手。
她要是白眼狼，那这人狐狸，狡猾的很。
“饭点已到，想必薛娘子饿了，我让人送些饭食过来，”卫阶说道。
他刚说完，便有人推门而入，将食盒打开，一套茶具，蝴蝶面、蹄子清羹并一叠煎鲞呈在食案上，上面还热气腾腾。
薛玉挑眉，连茶具都带了，这意思是要久坐？
又往其他上面看去，现在京城食店都已经开始提供索唤的叫餐服务，这几道都是樊楼特色菜，樊楼是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一席普通的酒水就要八十两，顶寻常人家一年的日常开销。
上一世薛玉就那点月例还要拿来讨好别人过得苦巴巴，别说樊楼就连醉仙楼的门都进不去，不过这一世有钱了，等哪天带着金翘儿银翘儿去樊楼开上一席大吃一顿。
虽然现在美食在前，可卫阶的好意，她可不敢受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因此顾左右而言他道：“明明没有传唤人，怎么外头的人心有灵犀似得，这般准时进入。”
“这叫千里传音，人未到声先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卫阶笑了一声，倒是对她毫无保留。
从上次薛玉就知道他功夫了得，对此也并不意外，只见他将茶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了沸水用茶筅搅动，等茶末上浮，形成纯白的浓膏状。
他举止一派的风雅从容，但再好看又如何，可不是来看他点茶的，他也不单单是请她吃茶的，于是耐着性子问道：“卫郎君，今日来就是为了炫茶技？”
“嗯？”尾音轻佻，以至于薛玉都琢磨不出卫阶是怎么个意思。
诚然，卫阶的茶技很好，但是她目前没有这个闲心思。
而且对于他的突然访问，她有些拿不准，她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他求取的。
然而并没有。
于是，薛玉垂下眼眸，说道：“卫郎君，我出府太久，回去晚了恐不好。”
卫阶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进来吧。”
话落，薛玉便看到双扇门被推开，一青衣男子敛袍而入，先对这卫阶拱手道：“主上。”
卫阶只点了点头。
而后又对着薛玉拱手：“薛娘子安。”
薛玉脸色变了变，青衣男子正是冯瑞。
随之改变的还有以前口中的夫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叫法。
后头跟着银翘儿，她以为冯瑞早就来了，不然屋里怎么会有说话声，但一看到从楼下而来的冯瑞，那包厢里和三姨娘说话的又是谁，是故也就跟进来了，但一看到屋里头坐着的是名满大梁的卫阶，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没等薛玉开口，卫阶一个眼神，那冯瑞便拱手退了出去。
看来是有话要说，薛玉便让还在震惊中的银翘儿也退了出去。
屋里又变成两个人，卫阶将沏好的茶递给薛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而后温声道：“薛娘子有什么想要问的，我定知无不言。”
薛玉冷声道：“冯瑞是你的人？”
卫阶说：“昨日之后才是。”
薛玉又问：“为了弄玉轩？”
卫阶直视她：“是也不是。”
薛玉想，玉石再美也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