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签言
蟳埔村的簪花并未让林安然满意，她为了早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多住一天都不肯，非要当天晚上就马不停蹄地从泉州奔赴湄洲岛。
如此紧凑的行程，要不是现今的交通发达，哪能这般迅捷地到达目的地。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时，李清尘和释松都还在各自房间安睡。林安然不打一声招呼，独自跑去妈祖祖庙上香。
她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地踏上从码头开往湄洲岛的小船，驶向她寄予满心希望的妈祖庙。
带着凉意的晨风拨乱了林安然的头发，黑色碎发在额前飞舞跳跃，她在微微摇荡的小船中望远出神。
细究起来，在泉州被困山洞、跌入寒潭、裹进石茧以及遭遇蛇群，于林安然而言，竟然算是幸运。
她在石茧中毫无意识地沉睡了八天，平安无恙地度过了她既定命运中溺水而亡的那天。
再次醒来，她已然比上一世活得更久了。现在她要面对的每一天，都将是此前她从未经历过的全新的一天。她也许正在改写自己的生命也说不定。
然而目前还有些事情需要她独自去做，知道了答案也好安心。即使结果并不好，哭泣悲伤也全由个人，不必在乎他人感受。
若是有别人在旁陪着，一旦他们流露出同情，或是费尽口舌安慰她，她的苦痛情绪反而会堵在内心，得不到排遣。
在络绎不绝的信众中，林安然久违地身心平静。人人都有不可解决的事情，人人都在寻求自身之外的力量，既然有这么多人求而不得，那么她的命运也不算太惨。
毕竟幸福是靠对比出来的，悲惨也不能免俗。
在像前跪下之前，林安然深深凝望了一眼塑像和蔼慈祥的脸庞，妈祖低眉顺目中的盈盈温柔，减轻了她的压力。
她合眼在心中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据实向妈祖倾诉了一遍，结束后许久未睁眼，留恋着此刻的畅快。
再次睁开眼睛时，殿中的光线昏暗，座前闪烁的烛火映入眼帘，照亮了她的瞳孔。
有光就有亮，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认为这是妈祖降下的关于她此后命运的征兆。
若是想要更直接的启示，林安然寻思着还得去求个签。择日不如撞日，不去算良辰吉日，就今天吧。
林安然双手合十，心中连着默念了三遍“妈祖娘娘，指点迷津”，之后继续默念自己的姓名、出生时辰、年龄和地址，请求妈祖指点人生命运一事。
她小心翼翼地摇动签筒，一只灵签出露，她颤抖着双手抽出这根关乎本人命运的灵签，向法师求得解签文。
林安然求的是第四十九签，签言“言语虽多不可从，风云静处未行龙。暗中终得明消息，君尔何须问重重。”
庙中法师解曰：“凡事不和。有鬼作祟。行舟先凶后吉。”
林安然不甚解其意，自个在岛上找了个角落，对着解签得来的几句话瞎琢磨。
——凡事不和。应该是“诸事不顺”的意思，自从她知道自己短命以来，还真就是事事倒霉？
——有鬼作祟。虽然她时常拿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来安慰自己，但从小到大她身上发生的灵异事件还挺不少，可能她真的被鬼魂怨气缠身了？
——先凶后吉。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小道士、小和尚要一起经历许多动人心魄冒险，无论情况多么凶险，最终都能化险为夷？万一她没熬过凶，没等来吉怎么办……
她猜测来寻思去，越想越惆怅。远远地，她还看见李清尘和释松的身影在向她靠近。他们怎么找来这里了？
她现在心情不佳，不愿被他们寻到，着急忙慌地打算换个隐秘的角落暗自神伤。
可惜躲不过释松如鹰般的利眼，三秒不到她的逃跑行为就被抓了个现行。
“在那儿！”释松一声喝叫，吓得林安然低头坐回了原地。
“在岛上找了你半天。”李清尘的黑色帆布鞋出现在她眼前。
释松随意地在台阶上坐下，试图用玩笑话来缓和林安然低落的情绪：“昨天不是说好要一起来湄洲岛拜妈祖？今天早上怎么自己一声不吭地跑来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安然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没有。”
李清尘眸色深邃，似要看透她的内心：“别勉强。”
林安然努力提起一口气，让两人放心：“我心疼你们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不忍心吵醒你们，让你们可以睡到自然醒，还不快感谢人美心善的我。”
说完这一长串，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仅存的那点精气神也消耗殆尽了。
“太肉麻了。”释松搓起胳膊上，鸡皮疙瘩掉一地。
李清尘瞄到林安然手里的签文，心下了然：“在妈祖庙求的什么签？”
“没什么……”她神色慌张地把手中的签文塞进双肩包的侧袋。
李清尘两指一夹，签文就到了他的指尖。
林安然蹦起来去抢他手中的签文，奈何身高不够，死活够不着他笔直举向天空的右手。
林安然郁闷地跌坐回原地，腹诽这就是身材高挑、手指纤长的好处。
李清尘蹲到与她视线齐平处，轻轻打开手掌，那枚签文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你不好奇吗？”林安然歪头。
“好奇，但你的心情更重要。”面对她的情绪反复，李清尘总是前所未有地诚实。
林安然犹豫着拿回了签言，在小道士和小和尚尊重的关切目光中，咬了咬牙决定告知他们二人。
“你们看吧，我也不知道这是好签还是坏签。”
李清尘拿着签从头至尾默念了两遍，清清嗓子细细为她解释：“‘言语虽多不可从”是指对这件事情有意见的人虽然多，说话的人虽多，但是你不要依从。‘风云静处未行龙’的意思是在风起云涌的地方才会有龙。事情需要经过风起云涌的造化之后，才能有所斩获。‘暗中终得明消息’意为有天终于得到内幕消息。上下两句连在一起理解就是，这件事情经过风起云涌的过程后，终于得到暗中的消息。‘君尔何须问重重’就更好理解了，这时真相大白了，也不用重重发问了。总而言之，抽到本签，自己要拿定主意，最后也能问题解决。”
“是好是坏？”林安然发问。
“不好不坏。”李清尘云淡风轻。
“唉……”释松叹了口气，他的悲观心思尽在不言中。
李清尘把签文还给林安然，右手食指和中指抵在她的掌心，唇中默语。
林安然呆愣着模仿他的口型，读出那句话是——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