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戏台

    那日在湄洲岛妈祖庙前的一番谈话，并无下文。

    傍晚时分三人相约到海边吃烧烤，但都没有胃口。

    山洞奇遇后，再无异象出现，三人冒险小组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李清尘表示他要回一趟恒山，向师傅说明情况。释松也被叮嘱，先回开元寺修行，等待有确切消息后再出发。

    林安然则带着满怀忧愁回家，看看能不能从身边的人口中打探出些消息。

    一日没确定她能余生顺遂，她便一日不得平静安宁。

    回厦整七天，林安然一无所获，半点眉目都没有。

    第七天中午，蒋念秋把林安然从床上薅起来，打发她出门买啤酒回来做啤酒鸭，还特意强调要去村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

    蒋念秋的用意很明显，她实在看不下去林安然天天宅在家里，浑浑噩噩地生活，没点成年人和准大学生的样子。

    林安然顶着烈日，脚步虚浮地走出家门。太久没见阳光，她没走几步路就被太阳晒蔫了，脸色苍白得像只吸血鬼。

    她贪恋便利店的冷气，蹲在货柜前左挑右选，最后抱着一开始就看见的三罐冰啤酒去结账。

    结完账她在柜台磨蹭，计算出晒最少太阳的路线，打算一鼓作气地冲过空旷无荫的庙前广场。

    巧就巧在林安然对戏台多看了一眼，蒋念秋在家做啤酒鸭正苦等啤酒这件事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戏台白瓷砖上描绘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故事。

    林安然三步并作两步，凑到白瓷砖前面，从左至右仔细观察描摹，誓死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她轻抚过画面，发现是釉下彩绘，所以才会十年都不见褪色。

    画中八仙各持法器，铁拐李手拄铁杖腰挂酒葫芦，汉钟离挥舞芭蕉扇，张果老召唤纸叠驴，吕洞宾纯阳剑横于身前，何仙姑纤手执荷花，蓝采和提花篮在侧，韩湘子吹奏横笛，曹国舅手持笏板，八仙齐聚、武器趁手，好不威风。

    至于四海龙族一方，起初还神气凛凛，在画面中段就已经被打得毫无招架还手之力。正当双方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之际，南海观音乘莲而至，巧妙化解争夺，了了这一桩千古奇闻。

    林安然察觉到在波涛骇浪之下，除了落败的虾兵蟹将，似乎还隐藏着一条黑龙。

    黑龙的出现，和传统记载中的故事不同，但又和林安然的梦境相符。

    这幅画绝不是按照古籍上的记载或是人们口耳相传的版本绘制，那个负责描绘这幅“八仙过海”图画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要知道戏台的事情，问村委会的那群叔叔伯伯消息来的最快。

    林安然速速把啤酒送回家，蒋念秋摸到变得温热的啤酒罐，无奈地摇摇头，任由她在吃午饭前往外跑。

    愿意出门总比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好，饿了终归是会回家的。

    林安然在临近饭点的时分冲进村委会，把办公桌后面正在喝水的林海叔吓了一大跳，拿杯子的手一抖，洒了一裤子茶水。

    “咳咳咳……”林海没空管裤子，呛进气管的茶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林安然自知错误，贴心地给这位老叔叔拍背，他可不能咳晕过去，不然她的线索就要中断了。

    她关切道：“林海叔，感觉好点了吗？”

    林海止住咳嗽，问起她的来意：“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间点上门来？”

    转机在前，林安然随口胡诌出一个让林海信服的借口：“我需要完成大学入学前的暑期实践，想以村里的妈祖庙和戏台为题目，所以来和海叔你请教一些事情，毕竟全村就属你最见多识广了。”

    “请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林海表面谦虚，实则相当受用，翘起的右脚脚尖出卖了他被人恭维后的愉悦。

    林安然开门见山：“庙前的戏台是谁提议建的？”

    “是你姑父。” 林海心想这孩子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可能是光顾着读书了，一概不在乎村中的大小事务。

    “啊？”林安然惊诧不已，迅速在脑海中整理起她了解到的关于姑父的信息。

    逢年过节，姑姑林汐来家中做客，年纪上来的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忆往昔、话家常。林汐与蒋念秋每每谈起姑父，她为数不多关于姑父的记忆，不是来源于儿时相处，反倒是来自她们的聊天。

    林安然的姑父吴泰恒是外地人，青年时期来此打拼，原先是火车站的检票员。蒋念秋时常提起，林安然三岁那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先是她突得怪病后靠妈祖庇佑痊愈，后是姑姑与姑父在她大病初愈后不久相识。

    林汐和吴泰恒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闪恋闪婚的男女，婚后相敬如宾，只是膝下无子。在林安然八岁时，吴泰恒因器官衰竭去世，从此姑姑林汐成了寡妇，因心念亡夫不知拒绝了多少桩再婚的亲事。

    林海低头啜饮了两口茶，据说是纯正的安溪铁观音，茶香高扬，滋味鲜爽。

    品茗完好茶，林海接着说起吴泰恒筹建戏台的各种缘由：“你姑父吴泰恒生前从未踏入妈祖庙，据说一靠近就会喘不上气来。他担心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有碍神灵，才始终无缘得见妈祖。于是组织村中居民捐款筹建戏台，逢年过节组织唱戏以求愉悦妈祖。”

    林安然也曾醉心于传统民俗文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戏台上的表演并非是为台下的观众所演，而是为了取悦神明。所以无论大庙小庙，若建起戏台，其中一定满含着对神明的敬意。

    她把焦点转移到白瓷砖上的“八仙”图上：“那戏台的建造，是一并交给施工队，还是另请了设计师？”

    林海皱着眉思索，十年前的事情得容他好好想想：“由于你姑父是发起人，加之他捐款最多，所以一应建筑装饰均按照他的想法而行。”

    林安然记起，她八岁那年的中秋，戏台上正在表演木偶戏《织锦迴文》的片段《若兰行》，细腻刻画苏若兰千里寻夫的艰难历程，她坐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吴泰恒身处看戏的人群之中，在表演结尾处一头栽倒，从此再未清醒，三天后在医院离世。

    吴泰恒的祖籍实为浙江杭州，当时他病危，林汐犹豫着是否要将他送回故土以求落叶归根。在他回光返照之际，吴泰恒提起他年少时曾在海南生活为，要求林汐将其一半的骨灰送回海南安葬。剩下的一半则留在林汐身旁，若她愿意，百年之后即可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