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长脑子的女人
我们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她就像是许久没来过我家的亲戚一样。这完全是因为我提心吊胆的，很害怕父亲突然回来，看到我们在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已经和我爸妈说了我们的事情，”她说，“明年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嘛！”
她就是这样，只要是她想好了的事情，绝不瞻前顾后，谁也阻拦不住她的想法。
“好。”我点头应下。我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同时也在思考着，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结婚。
按照父亲的意思，让我待在部队里，要符合转业规定，我至少还要等五年，才能分配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我们虽然在一起一年了，但是要谈到结婚的事情，显然还很遥远，我的年龄远没有达到结婚年龄，我们也不可能为了结婚生孩子这些事回到家中。
父亲打开了屋门，母亲跟着走进了客厅，听到响动，我随即起身，紧张地看向父亲。
“这是谢露，我的战友。”
“叔叔，阿姨！”没等我介绍完，谢露便喊了起来，她夹着嗓子，比和我说话的时候温柔许多。
父亲的脸色算不上难看，但也绝说不上好看，只是礼貌的应了她。
母亲倒是挺高兴的，叫我赶快去将柜子里的花生酥和饼干拿出来，又招呼着站起来的谢露，让她不要拘束。
看父亲坐到了沙发上，谢露跟着坐了回去。
“小谢，多大了？”
“叔叔我今年十九。”
“比我们三娃儿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母亲紧跟着说道。
“你倒是会说。”父亲说着，不悦地看了母亲一眼。
“小谢屋头是哪儿的？”母亲迫不及待地问着，顾不上理会父亲的话。
“蓉城的。”
“父母都在？”
“嗯，我爸妈跟你们一样，都是厂里的工人。”
看着母亲由心的笑脸，显然对她和她的家庭情况都很满意。
“那还是有点远，在阳城有亲戚？”
“没有，我是专门来找吴胜的。”
“好，不急到回去，就在我们屋头住两天，让三娃儿带到你出去耍，去划船嘛！”
“大过年的，人家小谢屋头没得事情，要你来安排。”不等谢露说话，父亲随即说道。
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很不满意，“要你来安排！”
见两人僵着，我起身对谢露说，“走吧，出去走走。”
“好，叔叔阿姨，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谢露始终落落大方，没有甩过任何一点儿脸色，我想任凭哪个男人的父母见了，都是会喜欢这个姑娘的。唯独我的父亲，很不喜欢她，我很不解。
我们沿着马路走着，路上不断地遇到了熟悉的人，他们和我打招呼时，目光都落在了谢露的身上，都在打量着她。
“你娃儿可以哦，才几天，女朋友都带回来了！”
说话的是我父亲的好友，但我和他一向没什么话讲，我解释着，“张叔，这是我战友。”
“都一样都一样！”他忙着去搓麻将，没有兴趣和我们多聊。
我们逐渐走远，坐上了公交车，后面不断有人上车吗，我眼睛尖，先一步带着她挤到了最后排的空位上。
我们坐在一起，风从窗缝儿吹进来，将她耳边的细发微微吹动，扫在我的鼻尖上，使我感觉整个人都泡进了蜜罐里，甜得我快要窒息。
嘈杂的人声穿不进我们的耳朵里，世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她抿着唇笑着，她是我见过的，最爱笑的人。
我们走过江畔的芦苇丛，我牵着她走过木吊桥，走到江边的麻柳树林中，我们坐在横倒下来的枯树上。
她的胆子一向大，不坐树根这边，踩到树上，就往树尖儿那头去，坐到了树尖儿上，晃动着她的双脚，脚下便是冰凉的江水，她是一点也不怕掉下去。
我想吓吓她，转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吓不到她的，并且极大可能会被她一掌推到水里去。她的手可比我的手有劲儿多了，很多时候，我在想，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兄弟，但每当我回忆起她的唇落在我脸颊上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柔软。
天空灰蒙蒙的，一身红色的她坐在江面上，脚不着地，明明是喜庆的日子，这场景看起来却又实在是有些凄凉。
我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将她送到了客运站，给她买了回蓉城的车票，看着她坐上车，看着车子逐渐驶远。
我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埋头走着，踢过脚边的石子儿，明明还会再见，我却难受极了，我真想时时刻刻都能够与她待在一起。我想，就这样在家中找个正经的事情做，和她生活在一起，生下两个可爱的孩子，似乎也是很不错的。
我回到家中，没有了她在身边，总觉得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父亲从房间里走出来，问我，“你们耍了多久了？”
“一年了。”
“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嘛？”
“没有，”我看向父亲，“我们没你想的那么随便。”
父亲冷哼一声，“那就好，管好你的裤腰带。”
“我想过两年就回来，”我对父亲说，“我想和她结婚。”
“回来，你过两年回来能做啥子？”
“舅舅不是说了嘛，把我安排到他那儿去。”
“没骨气的东西，弯起腰杆做人的滋味，你以为那么好受！”
“咋个就没骨气了嘛，那又不是外人，是我亲舅舅，自己家人，有关系咋个不能用。舅舅现在有能力，可以沾他的光，这是好事情，好多人想沾光还没得门路嘞。”
父亲听着我的话，气得想要扇我，“你多待几年，靠自己分配回来，哪点不好？她不长脑壳，你也不长脑壳？”
“我不想待那么久。”
“就为了个女娃儿，你这个眼睛头除了女人，还有啥子！”
“我就想跟她在一起。”
“一个男人，啥子最重要，你的前途最重要，有了前途，还会缺女人吗！”
“我只想要她。”
“你才十七岁，你慌啥子，一天脑壳发昏！你要是敢回来，老子不得管你们，你个人出去生活！”
“出去就出去，我又不是小娃儿了，我自己一样可以养起一个家。”我没有放狠话，我想着，借着舅舅的关系，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们先租房子住，没有到结婚年龄，我们可以等到了年龄再去补办结婚证。
“有啥子不好的，样貌，家庭，哪样都合适，他想回来，就等他回来嘛！”母亲生气，和父亲吵了起来。
“鼠目寸光，没出息的东西！”父亲冲出家门，母亲生气地回到了房间。
我坐在沙发上，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打算有什么问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非要逼着我有出息，他那么有能耐，怎么没有在厂里混上个一官半职呢！
家已经留不住我，坐在去往蓉城的客车上，我的心高兴得快跳出喉咙了，有她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老远我便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她围着红围巾，站在路边等着我，车门刚打开，我便已经跳了下去。
“吴胜！”她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我。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在陌生的城市，我没有那么多的担忧，搂住她转了好几圈。
我们兴奋地牵着对方的手，但很快又松开了，街上太多人在看我们。如果在今天，我想，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她带着我，去吃了不少的东西，她很爱吃，我也很爱看着她吃东西，总是吃得很香，和她在一起，我的胃口不觉间也大了许多。
她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回家！”
“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明年我打算回来了，你怎么想的？”她比我早入伍一年，明年她便可以退伍回家，或者是转业。
“等过了明年，我也回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很满意我的回答，她说，“我没有大志向，就想和你结婚。”
我想来想去，发现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大志向，满脑子都是她，就是想要和她每天都待在一起。
晚上，满城都是绽放的烟花，我们坐在城边的小桥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亲向我的脸颊，我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亲了亲她的额头。
烟花声渐少，她在我怀中睡着了，夜风寒冷，她窝在我的怀中，睡得很香，我的背僵得发痛，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我真想就这样一辈子，替她挡住所有的寒风，让她安心地睡在我的怀里。
“我送你回去。”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
她摇头，“我不想回去。”
“太晚了，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我舍不得你。”
“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
她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我们起身，我悄悄地伸了伸麻木的腰，她挽着我的手臂，将手揣进我上衣的兜里。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的味道，热闹过后，街道重归寂静，只看得见我们两个人。
“我先送你回去。”
“我送你，”她说，“你等会儿回来找不到路。”
“我找得到，我先送你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怕什么！”她拽着我往前走，将我送回了招待所，在我的唇上匆匆落下一吻，转头便跑了出去。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和她在一起，使得我越来越难以忍受分离。
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这时，窗户响动了起来，我跳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听见了她的声音。
“吴胜！”
我又惊又喜，慌忙打开窗户，天啦，我的头都大了，她竟然爬在窗户旁的水泥杆上！
我连忙拉住她，抱住她的腰，将她带了进来，紧接着关上了窗户。我没想到她这样冲动，徒手爬了上来。以往，别人都说我是个火炮性子，我看她简直是个大炮性格，我常常被她吓到，也因此愈来愈佩服她，更加地喜欢着她。
“你怎么没回去！”
“我舍不得你。”她说着，紧紧地抱住了我。微风吹动，窗外的枝叶轻缓的摇曳着。
天色蒙蒙亮时，她醒了，翻出窗户抱着水泥杆就滑了下去，我还没有清醒过来，她便已经站到了地上。
她蹲在地上，堆着雪人，我下去时，她已经堆出了两个雪人，肩并肩，拉着手，是一对。
我在她家楼下等着她，不过五分钟，她便收拾好行李，跑了出来。
“走吧！”她拎着行李箱，大步走在前面。
从来不用我帮她拎东西，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我想，哪怕是个植物人，和她生活在一起，也得站起来，甚至还能被她拉着跑起来！
火车上，她坐在我的身边，我们都装作不认识对方，但很快目光交融，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主动、热情，带着我不断地往上攀登，直到顶峰，让我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我对她，更加地充满了探索欲，我想占有她的所有。
在她面前，我不用去顾虑什么，也不用去格外的照顾她的情绪，可以说，我就没有看见过她无精打采的时候。
下了火车，短短的距离，我们走了很久，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一想到分开之后，只能隔着围栏看对方，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办法将她搂入怀中，我便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脚底像是黏在了地上，怎么也走不动。
尽管我们这样踩蚂蚁一样的走着，最后还是走到了营房外，依依不舍地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一整天接着一整天，我都在想念着她，我们训练时，我一有空，便在远处的人头中，找寻着她的身影。
将近两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她，对她的想念，使我心情低落，我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训练上，我的表现也越来越出色，班长很喜欢我。
连长下来巡查时，我的每一项训练任务都是完成得最好的。这是我生命中最闪亮的时刻，得到了上级的欣赏，拥有着美丽的爱人，我年轻，热血十足，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我感到无比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