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归
大哥很忙,白天都见不到他,晚上才能过来守夜。
白天陪我做康复和治疗的是二哥,他陪我去做心理辅导,看心理剧,陪我将落下的课程全部补上。
关闭已久的心房似乎被重新慢慢打开,我学着像韩医生他们说的那样接纳自己不堪的过去,接纳自己的破碎。
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但我总算是找到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为了现在那些爱我的人,我也必须坚持下去。
爱真是个残酷的东西,逼迫着我往前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我过得很累很痛苦。
就是那么一点点希望,都是拉住我不让我堕入地狱的丝线。
原来,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一点点爱,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三哥每天都哄着我吃药,有时候奖励我一块德芙巧克力,有时候给我一块彩虹棒棒糖。
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和胶囊躺在我的手心里,看着就觉得痛苦。
粗略扫一一眼,药片十几颗,胶囊五六个。
我仰起头,艰难地张嘴,将几个药片放入嘴里,想要咽下去,药片却总是会化了或者粘在我的喉咙上。
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我止不住要干呕,将嘴里的药品和水全部吐到了床上,还将胃里吃下去的东西一起呕了出来。
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三哥拍了拍我的背给我顺气,将我手上的药拿走放在一边:“慢点好不好?胃里还难受吗?”
我难堪地吸了吸鼻子,摇头,将被单裹了起来。被单上的黄色污渍令人作呕。
“小心点,别踩到了。”三哥扶着我去了卫生间。
关上卫生间门,我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眸黯了下去。
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得吓人,头发凌乱干燥得起毛,眼眶深陷,双眼里布满了血丝,颧骨凸出,嘴唇干裂,脖子上像是皮包着骨头。
双手双臂,依旧是皮包骨头,青筋不正常地凸起。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却像一条恐怖的蜈蚣一样横在了我的手腕上,米白色僵疤还贴在我的皮肉上更显可怖。
我弯腰鞠了捧水洗脸,抬头看着水在我脸上滑出道道水痕,挂在睫毛上的水珠闪着光,尤是惹人怜爱。
“小暮?小暮?”三哥在外面敲了敲卫生间的门,语气里透着担忧焦急,“好了没?”
“快了。”
韩医生是不允许我一个人在卫生间和病房的,但两个哥哥尊重我,给了我足够的私人空间。
我漱了口,“咕噜咕噜”地将水吐进洗手池里,看它溅起的小水花,扯出一个笑。
挺难看的。
开水冲洗了洗手池,我擦干脸上的水,走了出去。
“再不出来,我就破门而入了。”三哥笑着揉了把我的头,进去拿了清洁工具,“你去沙发上坐着,我打扫卫生。”
“我来吧。”我摇头,接过了他手上的清洁用具,认认真真地将地上的呕吐物打扫干净,甚至还打开了窗,喷了空气净化剂。
弄脏的床单直接拿到统意处理废弃床单的地方扔了就行,然后去护士站申请一套新的。
回了病房,三哥就让人送了粥过来让我吃了,等个半个小时重新吃药。
“吃了药,给你吃巧克力。”他的手上躺着一块草莓味的德芙巧克力。
我喝了粥,看着他手心里的巧克力,顿了一下:“三哥,以后别拿草莓味的巧克力了,我不喜欢草莓巧克力。”
三哥愣了。
我看着他,有些迷茫,我是不是伤到他的心了?
我的喜好,他不会记错,除非……
有什么特殊原因导致我真的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什么?三哥给你买,”他很快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只要我们小暮好好吃药,就是天上的星星,哥哥都给你摘。”
“嗯……我想想……”我摸了摸下巴,最近自己好像真的也想吃甜的,“水果蛋糕,可以嘛?”
“可以。”
我的心理在慢慢地康复,但身体却被药物折磨得苦不堪言。
是药总有三分毒,我慢慢地对药物有了依赖性,像上了瘾一般,不吃药就浑身发痒,有时又像浑身都被蚁虫了啃咬一般痛疼难忍。
这种上瘾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自从上了瘾后,韩医生就给我换了药,每天还都要打一针其他的药剂。
换了病后,每每瘾发,我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用头去撞墙,甚至连我三哥一个大男人都抱不住我,我还咬东西,像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样嘶咬一切能嘶咬的东西,咬破的枕头露出了雪白的棉团,上面还沾着我的口水,被踩在脚下的撕裂的病号服也是我的杰作,三哥的手臂上还冒着血珠
三哥将我抱回床上,将我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抚开,满脸心疼地捧着我的脸:“乖,朝医生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我眨眼,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呜咽了一声。
三哥,对不起,对不起……
一看到韩医生,我就一个翻滚到了床下,趴在在他的脚下,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发疯一样求他把药给我:“韩医生,你把药给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我甚至拼了命给他磕头,眼巴巴地表示着他:“韩医生,我求求你,把药不好,我求你了?”
“薄暮!”三哥从后面抱住我,将我压在了地上,反剪住我的双手,“你冷静点好不好?”
“你放开我!三哥!你放开我!放开!”我急得用头撞地,浑身也渐渐没了挣扎的气力。
“哥……”我的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连呼吸的气力都要消失殆尽了。
我受不了!没有药,我生不如死!
每次我都总要闹得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浑身抽搐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这样两次之后,大哥干脆买了几根手臂粗的铁锁链回来,每到了我有了瘾发的前症,就让三哥把我锁在床上,任由我怎么叫喊,怎么挣扎都不放开我。
我像上了岸的鱼一样打挺,双手死死拽着铁链不断拉扯,嘴里还发出低吼:“放开我!我让你们放开我!”
被铁链束缚的感受并不美妙,撞不了墙,只能任由病疼将我折磨到浑身抽搐,筋疲力竭。
汗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裳,我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喉咙沙哑:“哥……我不想治了,我好累……”
三哥将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乖,会好的,韩医生说了,等瘾退了,就会好了,哥哥一直都在这陪你。”
可我真的受不了,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但我竟然有气力挥开他的手将我的手抽了回来。
我缓了好久,韩医生才过来送药,监督我吃药。
药里有镇定剂的成分,吃了药,我就想睡觉,却偏偏又不能睡,硬是要我挺过半个小时,确认没有其他症状,韩医生又给我注射了一针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液体观察半个小时无其他症状,才放我上床睡觉。
这种生不如死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我的体重骤降到了六十多斤。
三哥总怕我出门就被一阵风吹走。
一个月后,瘾不再犯,我每天按时吃药打针,还能和三哥出去逛逛花园。
但我的胃口终究不如以往,吃什么吐什么,三哥又变着法子哄我吃东西,竟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效,我的体重没再下降,但也没有增长,气色却比以前要好了许多。
暮春的风远不及夏日风的热烈,三哥陪我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一手端着果盘,一手叉了个提子哄我吃:“小暮,你再吃一口,我记得你喜欢吃提子的。”
“不想……唔……”我皱眉,没想到他会趁我说话的功夫将提子塞在了我的嘴里。
“再吃一个,来……”
“不吃。”
“最后一口……”
“不……”
……
出院后,回学校,我想拒绝两个哥哥送我回学校,却耐不住大哥一句,“要改监护人的信息”。
一路上,我们都很安静,看着逐渐熟悉的风景,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下车时,我还迟疑了几秒。
大哥却已经拎着我的东西在车下等我了。
慢吞吞地推开车门下去,我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他的手,我终究还是怕的。
他转身轻轻抱了我一会儿:“别怕,”
我轻轻嗯了一声,勉强笑了笑。
明明只是离开了两个月,但我却感觉像是离开了十几年一般。
大哥和老班去了教导室,路含和程力来接我去教室
班里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动,我的位置依旧靠窗,同桌变成了路含,但换了一边墙靠。
班里很安静,老班应该早打过招呼了。
我默默地坐回座位,桌子被擦得很干净,靠墙一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书,书上还压着各种各样散装的试卷。
路含小心地握着我的左手,悄情地给我塞了颗棒棒糖:“薄暮。”
“我没怪过你们,”事发当天,路含他们大部分部不在场,我收了糖,放进包里,顺
带将一个小药瓶给了她,“备用药。”
备用药,我从来只给她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药,指着我的桌洞,示意我看里面。
我埋头看着桌洞,从里面摸出了很多来西,我有些意外:“都是给我的?”
里面的东西有些多,几罐子糖,一个平安符,几只信封,几袋小零食,几支笔,几个笔记本,一条手链,一条项链,几只可爱的小手办。
“可能是因为惭愧吧。”她从自己书包内层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支青檀木发簪给我挽在头上,“这支如意发簪送给你。”
我任由她传我挽发,低眸看着手中的信:“都谁送的?”
“糖是李彬和程力送的,手链和项链是徐蕾送的,我们都有,”她将她手上的链子亮到我看,“手办是肖阳和赵梓旭送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我打量着桌上的平安符,没看见署名,但我大概已经猜到是谁送的了:“其他的帮我放讲台上吧,我不要。”
“哎,好。”路含赶忙帮我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抱到了讲台上。
把平安符塞回桌洞,我捏着那几只信递给了路含:“一块丢了吧。”
没意思。
“薄暮,你出来一下。”老板在门口叫我。
“吃饭时记得等我。”我轻轻笑了笑。
从老班办公室出来,路含果真在外面等我,看见我她扬起了一个笑,挽住了我的右手臂:“走吧,今天有你爱吃的黄焖鸣。”
“那快点,”我眼前一亮,把刚刚在办公室中思考的事抓到了九霄云外,食堂人有点多,我下意识有些排斥,但搭在我手臂上的那只手很暖,我堪堪忍着不适,跟她找到了座位。
角落里,人挺少,我放松了下来,只是对面坐的是罗宗素和夏凉城,有点败胃口。
今晚怕是吃不了多少了。
程力将打包好的饭菜推给我,我道了声谢,看着包装上打着的结顿了一下。
“薄暮,我们换换,”路含将她的盖饭推给了我,把黄焖鸡拿了过去。
程力可不会打这种花结。
我没再作声,安静地看着盖饭。
“那还是别吃了,盖饭也是我买的。”夏凉城不轻不重地开口。
“你吃吧。”我转头看问路含,把盖饭推给了他,自己点了外卖。
路含捏着我的手:“去食堂买一份就是了,我去帮你买,你没等外卖到了都八九点了,还得十点半才回寝室才能吃,你不饿吗?”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抱歉地冲她一笑:“老班说了,我不用上晚自习。”
“要不你先回寝室?”路含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
正合我意,我笑着点头,“给我藏了惊喜?”
“你绝对喜欢。”
……
事实证明我的确很喜欢这个惊喜。
我的床上盖了防尘布,防尘布上卧着一只橘白相间的猫。
地上还有它的窝和饭碗。
我掀开帘子看见它时,它正在我的床上打滚,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
它也看见了我,似乎有些吃惊,一个翻身,软软的瓜子踩在防生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它抬起头好奇而谨慎地打量着我。
就好像我是闯入了它领地的侵略者一般。
它一直抬头不累吗?我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它的头。
发现它不怕人,我轻轻伸手抱住了它,一上手我才发现它的毛好长,手指顺着它的背部倒插进去,我的指间钻出的毛直接拖盖了我的手指,我将它搂在怀里狠狠地揉着它的毛。
指尖柔软的触感让我高兴地眯起了双眼。
它的头轻轻蹭着我,尾巴和肚子上的毛发很短,看来是有精心打理过,身上没有异味。
撸了好一会儿,我将它放在了地上,收拾一下自己的床和衣物。
路含回来的时候,我正抱着猫咪阳坐在床上刷网剧。
“看来你很喜欢如意,”她笑着,揉了一把猫的头,“它叫如意。”
“嗯。”我关了手机,将如意按在怀里,垂下了眼眸。
我已经做好了她找我秋后算账的准备了,但我等了好久,她却什么都没问。
空气艰难地流动着像被稀释牛奶,好久,我才缓缓开口:“你不问我什么吗?”
她躺在床上敷面膜,满不在乎地开口:“如果你想说,就不会等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