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认识但不熟
“好听吗?”他的低笑引得胸膛轻轻振动。
“好听。”我轻轻开口,生怕惊扰了他的心。
……
四川的冬季,永远都是又潮湿又阴冷的。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充上暖水袋。
但今年的冬天,好像短了些。
期末考试后,我在小镇的饭馆找了份端盘子的工作,过年不放假的那种。
我疲于回到那个虚伪的家庭。有些时候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我早出晚归,那个家和宿舍没有太大区别。
我走的时候他们在睡觉,我回去的时候也在睡觉。
只是偶尔有些尴尬,小镇的馆子也就这么几家,难免全遇到些熟人,包括程力,夏凉城在内。
但好于薪水可观,包三餐,当然除了端盘子,我还需要各处去打下手。
我妈过年一般不回家,我也只在春节的尾巴上抽了个空去走了趟亲戚,领了点压岁钱。
正月十四,我们这有一个特别的节日——蛴蟆节。
以往的蛴蟆节我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今年夏凉夏约了我。
大概下午六点,我到了广场口。
广场口此时已是人山人海,连流量都不好使了。
黑压压的人头,看得我心里发麻。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皱了皱眉,寻着人少的地儿走。
到达约定点,夏凉城已经在等我了。
我看着他手上举着的蛴蟆笼,顿了顿:“真要送啊?”我不想去挤,和他们人挤人有什么意思嘛。
“嗯。”他笑着点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往人堆子里扎,但这一次你陪我好不好?”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些哀求。
“好。”我点头,伸手摸他的头,“夏凉城,别把我弄丢了喔。”
夏凉城,别把我弄丢了。
我从他包里摸打火机,一个质感很好的盒子擦过我的手指,我顿了顿从兜底摸到了打火机,小心地将蛴蟆笼中的蜡烛点燃,“夏凉城。”
“嗯?”
“你少跟肖阳学这些坏习惯。”我将打火机放回去,手指再一次接触到了那个纸盒子,“对身体不好。”
夏凉城默了默,冷淡地点了点头:“嗯。”
“身体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们抬头看着他,十分认真,“凉城,我不想约束你,可是……”
我张了张嘴,可是不出来。
因为我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耐烦。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管着他,哪怕只是管着一点都不行。
“我尽量。”他点头,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隐忍。
他有瘾,我知道。
他从不在我面前做,但不代表他背后不做,“薄暮,”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不似乎有些迷茫,“今晚我可能要放你鸽子了。”
我低头,眼睛不知该看哪儿。
我知道自己碰到他的逆鳞了。
可这算什么逆鳞?
我苦笑了一下,轻声开口:“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想挤。”
他松开了我的手,吹灭了蜡烛,声音有些沙哑:“回去吧,我晚点回宿舍,还有,注意安全。”
“嗯。”我点头,转身混入了人群。
我不着急去找他,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等我再次返回原地,夏凉城已消失不见。
我忍着不耐烦的样子情绪再次汇入人流,随着狂欢的人群一路向下。
走到一个岔路口,我脱离了人群,进入分路,再顺着一条羊肠小道穿过了一片玉米地。
走过玉米地就是一片小荒地,再往里是条小溪,溪的对面是一片草地。
夏凉城正一个人坐在溪边的河上,我静静地站在田坎上,看见了他指间的一点烟火。
河滩离田坎至少三米高,我就站在田垄上,借着夜色掩护自己。
从田垄上可以看见大道,大道已然被灯火汇聚成了一条火龙,在黑暗中愈发耀眼。
天上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整个天空都被烟花渲染。
天空璀璨,大道壮观。
世界都被热闹渲染,却唯独我们还在孤单。
我看着大道被灯光点亮又看到灯光燃尽,狂欢消散。
只是天上的烟花还在三三两两地盛开,几只孔明灯点缀了天。
从狂欢开始,到狂欢结束,我记不清他指间的烟火熄灭了几次,又燃起了几次。
我不忍心惊扰了夏凉城,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
有人来,打着手机灯光。
我蹲进了草丛,很陌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城?”那人在桥上喊,是个男生,我不认识,“你不是送蛴蟆去了吗?”
我蹲在那里,看着他们从我来时的路离开。
我起身,默默地跟他们在后面。
不远,他们只要一个回头就能看见我。
那男生说话声音挺大,但我也只能隐约听些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清。
他们转进了一个巷子,我没多想也跟着拐了进去。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跟了我们一路了,你想干什么?”那男生回头质问我。
我有些惊慌却看向夏凉城,但夏凉城似乎比我更慌:“薄,薄暮?”
“你们认识?”那男人出声询问,“阿城?”
“别告老师。”夏凉城似乎马上就镇静下来了,抬了抬下巴:“隔壁班班长,认识不熟。”
我被他的话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的“认识不熟”。
我惊诧于他态度的转化,一颗心都绞在了一起。
“让路!”那男生语气挺不好的。
我有些麻木地往边上挪了一步,眼睁睁地和他擦肩而过。
他撞了我一下,很轻的一下。我却像骨牌一样跌坐在了地上。
正月的夜是冷的,黑漆漆的巷子时常吹过一阵阴凉的风。
四周都是幽寂的。
我缓了好久,才吃力地扶着墙起身。
我才走了两步,就双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失去了知觉。
……
我住院了,听说是被一个路人送过来的。
我醒了不久,我爸妈就到了病房,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各种不堪入耳的脏活,他们都脱口而出。
我难受,缩进了被窝,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双手死死地抱着大腿。就好像这个动作能给我所有的安全感。
但很快我就没了气力,放开了自己。我想哭却哭不出来,不知是眼泪已经流干还是了泪腺早已麻木了。
我听着我妈跟她说治病的事,说钱的事;也听着我爸骂我赔钱货,一无是处,累赘,垃圾
他们最后好像是被医院的安保带走的。
我妈回来的时候,我还将自己藏在了被窝里不肯出来,她在我身边哭着和我说了很多。
但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得不太清了。
只还记得她说很忙,晚上就要回西藏,临走时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给我找个护工。
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