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疏远
她说把找护工的钱打到了我卡上。
这是一个单人间,带了好几个摄像头的,白得吓人的房间。
她走后不久,我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来查房的护士脸色不怎么好:“薄暮?”
“我在。”我开口,听见了自己疲惫沙哑的声音,“姐姐,这是哪家医院?”
“二医院。”她开口,可能是看我还算听话的样子,多说了些,“档案在一边的柜子上,自己看。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她已经消失了。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档案,翻过一页又一页,我的心从谷底没入了深渊……
我放下档案,无力地躺在床上。
哈,多讽刺。
我爸的话在我脑海中不断重复。
赔钱货,累赘,垃圾……
我好累,真的好累
次日我去找了主治医生。
出他办公室门时我是扶着墙的,浑身都在颤抖,就连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像是挂着我的胯边的装饰一样软弱无力。
我回到病床,看着自己的袖子上的蓝色条纹,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荒谬。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嗤笑了一声将手机关机。
……
我拿了钱下楼买饭,路过小卖部时看见了橱柜里的纸盒,我寻到了熟悉的标志用手点了点玻璃:“拿一包。”
第一次尝试,这玩意把我搞得够呛。但它带给我的痛感让我感觉到了我是一个鲜活的个体与生命。
仅仅一个晚上,我竟用掉了一包。
我竟开始依赖贪恋这个感觉。
这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人沉醉。
我忘了散味,导致早上查房的护士发现了端倪。我被她带到了主治医生那边。
我被训了一顿,没收了东西,并且限制了出行。
……
夜晚,我惊醒。
我像着了魔一般打破了热水壶,倒出了塑料壳里的玻璃,捏起一块大一点的对着左手腕就狠狠地划了下去。
但我还是怕了,左手腕缩了一下,只划破了皮层的一点点。
这种痛感让我愉悦,让我觉得我还是个知道痛的,活生生的人。
我又划了一下,比第一次深。
鲜红的血溅了一些出来,我竟然开始兴奋。
一种莫名的感觉席卷我的大脑,第一次我发现自己原来如此鲜活。
我捏着碎片,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两条伤口,轻轻地将碎片贴在了我的手腕上。
但第三下还没来得及划下去,我就被破门而入的护士按在了地上,反剪住了双手。
一个医生给我紧急处理了左手:“叫韩医生!”
我被医生按在了在地上,是那么狼狈不堪,但我没有挣扎。
我神色诡异地盯着地上零零星星的血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
韩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
韩医生来的时候我已经清醒了,正坐在沙发上让其他医生处理伤口。
消毒酒精刺激着我的伤口,这是和割伤口时的感觉完全不同疼。
它让我疼得更加清醒。
我知道我的情况已经开始恶化了,我已经迈出了堕落深渊的第一步。
那天晚上韩医生问了我很多,我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诡异地笑着。
他应该是无功而返吧。
这晚以后,我成了重点监视对象,我的病房没有锁,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我这一次竟然在医院待了两个半月才离开。
不为别的,就因为原本该一个月就出院,而在出院的前一天夜里,我将洗手池放满了水然后将头没进了水里。
医护将我拉出洗手间时,我不同于第一次,我竟剧烈挣扎了起来,我在挣扎时抢到了不知是哪个医护人员带进来的钢笔,将它狠狠地刺向了我的右手腕,然后奋力一划。
鲜红的血液溅出了一点点,和着钢笔的黑墨水淌出来的血显出一丝黑色,像极了一条红中带黑的蛇,吐着信子绕着我的手腕,蜿蜒到了地板上……
这一划,我又被留院观察了一个半月。
住院的时候是冬末春初,出院的时候是春末夏初。外面已经有人穿着短袖和连衣裙了。
五月份了。
四川的五月很热,是那种湿热,压抑得很。
我套了件长袖外套才到班里报到。
两个班合并了,换了个班主任。
我面无表情地跟在老班的身后,老班简单说了两句就让我去座位。
同桌还是夏凉城,我下意识有些排斥。
我顿了一下,从他让出的空隙坐进了座位,我紧靠在墙上,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薄暮。”他抓住了我的手,“我……”
“别碰我!”我有些失控地挥开他的手,失声喊了出来,我们俩都愣住了。
周围人将目光汇了过来。
我竟莫名想到那天夜里他的那句“认识但不熟”。
人群的注视让我不安,我猛然将帽子盖了上来,蜷缩在了座位里。
我知道我又开始发神经了,我知道这样让他很难堪。
但是对不起,夏凉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不知蜷缩了多久,直到教室没了任何声音才缓缓坐好,摸出一本书开始翻看。
“薄暮,”夏凉城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你还好吗?”
我翻书的手顿了顿,他的那一句“认识但不熟”还在我耳边萦绕。
我迫使自己冷静,却发现好像做不到。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兜。
“那天,对不起。”他道。“我……”
幸好教室没人,我可以发疯,我站起来打断了他:“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别说了!“我尖叫着。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离开了教室。
我顿了一会儿,收拾了几本书,回了寝室。
单人间还给我留着,我掀开了防尘布,躺会回了床
我闭着眼,可脑海里面是那一晚夏凉城说“认识但不熟”的画面。
我深吸了口气,坐了起来,服了药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次日,星期天。
我在屋内吞云吐雾被夏凉城逮了正着。
他站在门口,似乎十分惊讶:“薄,薄暮?”
我有些意外在这时看到他,但此时似乎也只是意外。
尼古丁还是有镇定作用的。我没有昨天那么慌乱。
他就在门口,不进不前。
我顿了一下,继续吞云吐雾:“有事吗?”我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眯着眼。
这种感受确实让人沉醉。
难怪他们对他如此着迷。
“你,”他顿了下,“没事吧?”
“没事。”我哂笑。
“我不想回湖南,我好不容易才留了下来……”
“所以……”认不认识我,和你想不想回湖南,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所以那晚,对不起,暮暮。”
我掐了火,吐出烟雾:“夏凉城,我想很久,你一直让我患得患失。”
“你要是没想过以后,就别再对我好了。”
“我想过以后,薄暮。”
“你想过以后,就不会让我一无所知。”我靠在床头柱上,低着头,掩盖住眼眸中的讽刺,“夏凉城,我已经疯了,经不住你再刺激了。”
夏凉城,你对我隐瞒的事,我可以尊重你,但是我做不到不介意。
在医院里无所事事的两个多月里,我想了很多,关乎我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夏凉城。
我自认没有能力震得住你,所以我放手了。
“暮暮,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我蓦地笑了。
父辈们的爱恨情仇,不该延展到孩子的身上。
这一整个学期,我都像个透明人一般,不想上课就旷课,想上课了又出现在教室。
我一直和夏凉城保持着距离,我抗拒他的触碰,拥抱,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