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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燕处焚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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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鲁跪在步六孤恩鼎面前,哭着喊了一句“统领”,就开始左右扇自己巴掌。余袅袅如翩鸿一般轻盈地落在恩鼎身侧,小声道,“从小兄弟之前说的地方一路顺着河流往下搜索,两岸俱是没有见到踪影,你这边怎么样了?”

    恩鼎先行一步去宁武关借了兵,堵在山谷出口等着接接应童万里一行人。余袅袅带领着彩蝶众人在山谷下游河流湍急之处准备协助童万里伏击。结果两队人等了一宿,余袅袅只等到十几匹马?阿鲁一行人近天亮之时,才近乎丢盔弃甲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余袅袅当即烟花报信,恩鼎在峡谷出口只堵到几十个鲜卑流兵,料想剩下的人从其他方向逃窜了,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童万里到哪里去了?

    俘虏的鲜卑兵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吐,恩鼎没有时间审讯,暂时着人羁押了这批人。“已经顺着原路回去搜了一遍,没有找到……”

    两人正说着,突然山谷里炸开一个信烟,余袅袅和恩鼎同时抬头看去,俩人迅速判断方位,约莫离昨夜童万里他们遇到伏击之处不远,余袅袅借了恩鼎的马,安慰道,“我带人过去,你还是在此等候吧。”翻身上马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双眼通红泣不成声的阿鲁,“别太难为孩子了,也不是他的错。”

    余袅袅又带了一队人,马不停蹄循着信烟的方向找去,约莫骑行了三四十里,看见一身绿衣湿漉漉的叶残梦抱着童万里的点钢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余袅袅赶忙示意随行停下,独自一人下马小步跑过去,“就你一个人吗?”

    春风微寒,吹得叶残梦有点发抖,她点点头,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姐姐,我捡到这个……”说着把点钢递过去。余袅袅接过点钢,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叶残梦披上,又转身把点钢递给随行的兵士。解释道,“是我彩蝶的人,找到了将军的点钢,你们先回去找恩鼎复命,继续沿河搜索吧。”待兵士们领命而去,叶残梦和余袅袅俱是换了一副表情。

    叶残梦拢紧余袅袅的披风,打了一个喷嚏,“还没找到吗?”

    余袅袅黑着脸,一振衣袍席地坐下,一开口就是气势浑雄的男声,“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差不多做做样子就行了,你把将军打下水干嘛?汾水多弯急,听说将军还负伤了,万一在水中遇到礁石暗流出事了怎么办?”

    叶残梦冷素着脸,语气却很是无奈,“你以为我想啊,拓跋珪一听说将军不仅回到雁门,还要走河谷绕道去代郡,觉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干掉将军抢夺雁门做屯兵的据点。不过两个时辰,雁门三郡中所有拓跋探子尽归我麾下只为截杀将军!”

    “百来双眼睛盯着我,我除了把他拍下水还能怎么放走他!更何况他跟我来真的,我拍他下水不过五分力,他却拿点钢戳我!”

    余袅袅揉揉太阳穴,轻咳一声,又换回温柔的女声,“这点还得谢你,若无这么一出,拓跋的人我们还做不到拔这么干净。”

    叶残梦哼了一声,“也别拔得太干净,我还得过去交差,不然卧底不下去了,只能回来抢你位置了。”

    余袅袅撇撇嘴,“你已经是北雁的统领了,就算回来抢了我彩蝶的位置,俸禄也不见得会涨,活还得多一倍,吃力不讨好。”

    叶残梦也不跟余袅袅争辩,只道,“他跌落入水后,迟归先生也跟他一道。这两人定是在一起的,迟先生是个人物,我不担心将军出事。天亮之后我一路入水追踪,在这捞到了将军的点钢,想必两人也没有躲远。这附近多河水冲击形成的溶洞,你们仔细找找。”说完,她褪下余袅袅的披风,双手运劲,气游周身,不消片刻身上的衣物就干爽了。叶残梦转头跟余袅袅打了个招呼,就溜溜达达走了,丝毫不关心童万里的死活。

    余袅袅捡起披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以叶残梦能潜伏鲜卑多年,江湖名声如此高调还能深得拓跋珪的信赖赏识,无非她做事情向来是羚羊挂角浑然天成,让人不起疑心难寻错处。完全不至于以暴露自己的探子身份的威胁,发送信烟就为了送一把点钢。既然她一直等在这,说明这个地方本身就有重要的线索。

    ‘没有躲远‘,’河水冲击形成的溶洞‘,叶残梦的话在余袅袅脑袋里滚了一遭,他大概猜出,叶残梦应该先行一步发现了童万里的踪迹。

    余袅袅左右环视,发现有漫延干枯的岔河道,便走过去探查,一路荒烟蔓草的确有些小浅的溶洞。大概这条河道在丰水期也是很充沛的,越往里走,绕进山峪口,隐藏在树枝荒草中的洞穴越大。再往前走,有人为踩断枝桠和重物拖行的痕迹,他继续顺着拖痕往寻找。

    不多时就听见童万里精神十足的怒骂声,“我还受着伤呢,有你这样的吗?“余袅袅面露喜色,正要开口呼唤,就听到那声音接着泥泥泞泞道,“慢点,左肩压在地上了,疼~”

    童万里以前也受过伤啊,军医包扎时他可没这么矫情,余袅袅有些纳闷,还没等他想明白,童万里低低的求饶声飘飘忽忽传来。

    ……

    余袅袅悟了!怪不得叶残梦宁愿跳河去捞一把点钢,也不愿意直接把人救了。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正在野合的明君能容得下前去救驾的良臣。

    余袅袅默默退回河边,坐在之前叶残梦坐的石头上,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枚信烟射向天空……

    恩鼎看到余袅袅离去的方向又炸出一枚信烟,料想童万里一定是被找到了,马上点兵去支援。

    童万里侧躺在地上,身下垫着迟归的衣服,身上披着自己的,懒懒的眯着眼观察地上在阳光中爬来爬去的小蚂蚁。身后迟归又支起了火堆,继续烘烤半干的衣服。因为树枝有点潮湿,点火之后会发出噼噼啵啵的声音。童万里静静地听着,突然发出轻轻的笑。

    迟归面对火堆架着衣服,越过火堆看着童万里侧躺在地上的身形如同一座峦叠的山。左肩的箭伤有血迹透出绷带,像凤凰花一般肆意张扬着生命力。他想,如果这个世道注定是混乱无序相互倾碾的,他应该怎么保护童万里最后不要成为淝水之战的踏马石?迟归垂下眼睛,轻声问,“笑什么呢?”

    童万里没有回头,依然安稳躺着,回答,“觉得很有意思,以前在那么安稳又纸醉金迷的生活里,配合家里给安排的相亲,酒会名利场也没少转悠,男的女的都接触过,仔细想想我竟然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

    “但在这,这么个晃荡的世界,居然遇到一份这么安稳的感情,真的很奇妙啊。”

    童万里撑起身子,转过头看迟归,“简直就像,命运安排的,就是你在这里等我的感觉。”

    火光明明灭灭在童万里的脸上打出阴影,迟归从来没有看到他的眼睛里有这么亮的光,纯粹又美丽,那眼睛里也只有迟归一个人的倒影,霎那间他好像明白了童万里说的命运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无法想象那双眼睛里可能会有别人的身影,也很难接受自己的身影这样出现在别人的眼睛里。

    但是迟归还是遮掩般的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也有可能是吊桥效应啊,毕竟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你是外来者……”

    童万里闻言有些不高兴地拢起衣服,“我不太相信那玩意,什么吊桥效应也就是个契机,多的是共苦不能同甘的情人,这都是他们的三观无法很好切合的借口罢了。我自己喜欢什么人,为什么喜欢,我还是知道的,我又不是靠荷尔蒙驱动的傻子。”

    迟归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我也是……”

    童万里被迟归直白的反馈一击即中,反而有点后知后觉的害羞,不由得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还没有人找到我们啊!我麾下的人都那么菜吗?这么一个山谷都找不到人的?”

    迟归咬了咬下唇,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童万里,“已经来了两三拨人了,我在过来的路上洒了枯树枝,有人踩过能听到声音……”

    “啊?”童万里有些暴躁地嚷嚷,“都找到了,还不进来干嘛?让少爷我在这躺泥地?”

    迟归抖了抖烤干的衣服,绕过火堆给童万里披在肩头,小心移动他的手臂,动作轻柔地帮他穿衣系扣,他小声提醒,“也不是……估计你刚才叫的声音有点大,他们不方便直接进来……”

    童万里色厉内荏地委屈道,“我哪里声音大了?啊?老子受伤了都不高声哼哼一句,他们……”

    突然他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小心翼翼求证道,“……我声音很大吗?”

    迟归突然就被莫名其妙地愉悦了,他亲了亲童万里的头发,“又有什么关系?”

    童万里发现迟归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展现强大的掌控欲,也并不在意约定俗成的社会目光,简言之,内核强大且可以不要脸。但是要是童万里也不要脸的去撩拨撩拨他,迟归反而会不好意思,很矛盾。

    两人穿戴整齐,走出山洞,果然在不远的河边看到表情复杂的余袅袅和恩鼎,领着大队人马在等候。童万里的衣衫上犹自血色斑驳,跟在恩鼎身后的轻骑整齐划一地跪地请罪。

    童万里并不说话,示意余袅袅把他的马牵来,“别耽搁了,继续往代郡赶,韩春之那边地问题更严重。”

    余袅袅弓腰行礼,小心请示,“将军要不要换马车?”

    童万里微微挑起眉毛,用一种我是该夸你有眼力见还是该骂你眼力见没用在正途上的表情道,“马车跑得比轻骑快?”

    余袅袅倒也并不畏惧,“您受伤了,体力怕是不支,等到了韩春之那边还需要您主持大局。还请您以身体为重。”

    你这个理由很给我面子,我没办法拒绝啊!童万里很受用,当下不再扭捏,点点头。

    韩春之比童万里一行人早一天到代郡,他按照之前收到童万里的密信行事,用临时拔营的方式换了一批信鸽信雁,并押了一批可能有异动的兵士。把这些人带到代郡并不难,为了防止有内应将消息泄露,韩春之在看守方面都很仔细。

    奇怪的是,到了代郡之后,没有在约定的时间里等到童万里,那批兵士开始莫名自戕。或是以头撞地力求一死直至头破血流气息奄奄,或者咬断舌头,并用断舌强堵住气道最终气绝而亡,因为他们没有武器,又是被绑缚的状态,自戕的方式原始血腥。不出半日,原本被羁押的汉人竟有大半都身亡了,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几人也因重伤昏迷而不能刑讯。

    恩鼎收到韩春之的传信后,紧急报给童万里。童万里虽然嘴硬,但是人昏昏沉沉瘫软在马车里发着烧。迟归接下了传信,在恩鼎和余袅袅的目光中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你们怎么想?”

    恩鼎狐疑道,“你这莫不是在问罪?军中多年无事,少将军外出不过几个月,军中就出了百十人之众的探子。这不明摆着让我鹭官都刎剑谢罪得了?”

    余袅袅按住恩鼎的肩膀,解释道,“迟先生没这个意思,童家军原本就有很多都是太守当年收护战场上无家可归的孤儿,的确不像其他军阀势力那样,大多为单一的种族血统。但是多年来,大家战守雁门三郡都是过命的交情。犯不着将军去一趟中原,军中的汉人就突然受不了跟我们这些外族为同袍,个个要生要死了。这摆明就是有人在教唆。”

    “奇怪的是,传信的手段。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被唤醒了,将军和迟先生回来一事在雁门郡也不过就两天。虽然不排除他们一路走了半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早早开始布局军中离心之事。但是乐山乐水两位先生办事向来很稳妥,我也不相信他们会让将军出行之事消息满天飞……”

    迟归肃然抬头,“一夜之间被唤醒了,是什么意思?”

    余袅袅被噎了一下,他努力回想为什么自己会说这么一句话,然后尽力描述和解释,“韩春之信上所言,他羁押的可能是探子的人可不光是汉人,也有羌人、鲜卑人、匈奴、回鹘,但是只有汉人情绪激烈,并且积极寻死不接受审讯。问题是,这些汉人并非三两年间加入童家军的,老韩是跟随太守的老将,他队伍里的人年龄小点也从军五六年了,年龄大的从军三十来年。六年前少将军甚至还没有掌军。”

    “这波刺杀也好,抓探子也好,奔着少将军来的目的太过明显,以至于让人摸不透这几路势力是被什么刺激了同时要干这一件事。一定有什么快速在变化的外力推动,目前我们无从得知。”

    迟归认真听余袅袅分析,回头开了马车一条缝,看见童万里还在睡,出了些汗,已经濡湿了他的衣衫,知道他的热度要退下去了。“我们都被拓跋珪和刘茂山吸引了太多目光,看来也有问题出现在南方而不自知。”

    迟归对恩鼎道,“得再安排些人手去探听一下中原和南朝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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