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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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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河谷半程,不过一个时辰之内,就前后被两拨人伏击。就如同之前童万里计算的那样,因为临时改道放弃了坦荡的路途,逼着想取他性命的势力不得已也跟着改变部署,两拨人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拼脚力,看谁跑得快能去前面打埋伏。山路本就坎坷难走,童万里一行人的军马都是经特殊训练的,可以马不食人不吃的连续奔袭。暗杀者就算是军队里的斥候前哨,也不见得能有童万里这将军待遇,敌我都饿着肚子干拼,就看在这长长的狭路中是谁能先冲得出去。

    一出山谷即是坦途,东据代郡城不过几十里,一路尽布雁门军哨点,再要想拿这童将军的性命可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此时月上中天缓缓西行,约莫是子丑交接,要等天亮还得至少两个时辰。但这后半途相比之前难走的多,人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不说,想占个人困马乏,结果连马都没有了。迟归本想帮童万里把箭伤先处理了,但是光看看把箭拔出来就是个难事,还不谈止不住血怎么办,干脆让这箭继续戳着吧。他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止血的药丸给童万里和其他负伤的兵士都分发了,众人纷纷行礼感谢,一路迎着冷月摸黑前行。

    童万里吃了迟归的药,只觉得嘴里苦涩难忍,忍不住碎嘴子抱怨,“好难吃啊,这什么药?越嚼越苦还这么大一颗。”

    迟归没好气道,“人参啊,保命用的,你还挑?”然后又把之前打包的酱牛肉夹在面饼里塞到童万里手中,“吃两口东西压一压苦吧。”

    这贤惠的不比哪个软玉温香的让人心动,童万里虽然依旧警戒,但是之前心里对迟归违和和荒唐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他大口吃着独食,也没顾后面童家军的兄弟们一副‘主帅真不值钱’的表情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去。阿鲁年龄虽小,却是难得的鹭官出身,搜集情报和察言观色的本领得步六孤恩鼎真传,看到迟归喂童万里吃独食,当即心领神会,将自己之前的干粮和酱肉也给大家做了分食,力求大家别把眼睛钉在迟归和童万里身上。

    月亮逐渐西沉,远处隐隐有马的嘶鸣传来。童万里知道快要到跟余袅袅约定的地方了,双方合军后不过再行三十来里,就能走出这山谷了,今晚算是顺利的度过了。

    余袅袅打了个鸟哨,阿鲁当即吹了两声鹭哨作为回应,“将军,差不多前面三四里我们就能跟彩蝶汇合了。”众人一听阿鲁的话,当即都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两边山坡却是突然亮起点点火光。先前童万里以身入局,点亮火把,好让敌人有的放矢,暴露对方的位置。遭遇战之后,为了养精蓄锐,众人不再点火把而是趁着夜色急行。不料两声鸟哨暴露了位置,最终还是唤醒了蛰伏在此处的截杀势力。

    童万里当胸立枪做出迎敌的姿态,嘴上抱怨着,“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结束。”眼睛却是盯着山坡上倾泻而下的火光,默默预估这有一两百人之众,肯定不是他们这一行十几人能抵挡的。

    “装模做样的挡一会儿!”童万里环顾左右道,“能扛到彩蝶来就扛,扛不到的弃甲入水,到下游山谷口再集合!”

    众人领命,均是肃容做出准备战斗的姿态。

    童万里看着这波声势浩大,心想,月黑风高的截杀一般不这么没头没脑的高调,这好歹还在雁门三郡,他们童家的地盘呢,这波明火执仗的傻葫芦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傻冒的有点熟悉啊……”童万里喃喃道。

    迟归面容凝重,“因为上一个被你这么说的是拓跋珪手下第一剑客叶残梦,你要不还是直接脱甲跳水吧!”

    童万里恍然大悟,行军打仗的风格最能看出将领的风姿,就从叶残梦之前描述的,拓跋珪和她被童万里三天三打的事迹,童万里只觉得如今这漫山遍野的火光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愣头愣脑!这拓跋珪不搞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的虚头巴脑那一套,要杀就用人海战术把你彻彻底底灭个干净,以报之前的窝囊仇。

    “直接脱甲跳水的事情我干不出,他们虽然直楞到底不是傻子。这几百号人要想封山谷搜寻我,怕是连余袅袅他们都跑不掉。”

    “我既身为将领,还是要有点风骨的,不然给人看扁了!既是狭路相逢,那就勇者胜吧!”

    说话间,敌袭杀到,童万里一杆银枪如水银泼地,唰然挑飞五六人。他担心迟归,却见迟归身法灵动如鬼魅般穿梭于人潮间,短刀飞舞劈砍横刺,俱是断人一手一足,使人丧失攻击能力却不伤人性命。两人后背相近,敌袭却是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近,迟归手持短刃有些不利,腾挪间忽见一剑如闪电劈来。迟归下意识侧身用短刀格挡,却是被劈的虎口发麻,半边身体泄了力。

    迟归一时不察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地。抬头看去,只见叶残梦一袭绿衣,飘然而至,素净的脸上有些嘲讽的笑意,“好久不见啊。”

    迟归勾起嘴角,“我竟抵抗不了你一剑,不愧是一流的剑客。”

    叶残梦好整以暇地挽了个剑花,“你倒是个难得的医毒双修的人才,我不欲取你性命,你可愿入我拓跋军帐下效力?”

    童万里在不远处听到,一枪挑飞个人向叶残梦砸过去。叶残梦一掌运劲,遥遥拖住那人向后一挥,便躲了过去。童万里忍不住大骂,“叶残梦你有病吗?当着将军我的面挖我的人?我是死了吗?”

    叶残梦有些好笑地看过去,“你不是就快死了吗?我早点挖还是晚点挖有什么区别?”

    童万里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道,“大言不惭的臭丫头!”

    叶残梦微微欠身,嘲讽道,“只剩嘴贱的狗男人!”

    迟归有些艰难地起身,叶残梦那一剑击的他气息有些混乱,身形都站不稳,“若你们目标只在童万里和我,那便放其他人离开吧。”

    叶残梦摇摇头,“童万里必死无疑,你若肯留下来入我麾下,我才能放他们走,否则你们一起死。”

    “先让他们走,我们再商量?”迟归倒转短刀,刀尖抵在脖子上,“试试看?”

    叶残梦冷笑一声,“天底下医者何其之多,你凭什么会认为你的医毒之术值得他们的性命?还想用自戕来威胁我,有点说不过去。”

    迟归垂下眼睛,冷静道,“我曾说过,你所擅一人敌而非万人敌,无非是因为你剑术高超却无雄才谋略。拓跋珪如想入主中原一统天下,缺的也不是医师,而是谋臣。我能让你在房家丢了赵郡李氏的助力,也能帮你取得雁门童氏的支持。想想看是不是雁门郡更有诱惑力一些?”

    “童万里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你觉得呢?”

    叶残梦收剑负于背,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看童万里,又看看迟归,“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得先知道,我死了,真正得利者是谁?”童万里收枪,“恐怕还没等拓跋珪吃下雁门三郡,就被刘茂山联合慕容氏给灭了吧。”

    “慕容氏可比刘茂山近水楼台,要是吞了雁门郡,拓跋珪和慕容氏有杀父血仇,这才是真正孤立无援了。他怎么心思不放在怎么打刘茂山,而是迷迷糊糊来凑热闹取我一命,为他人做嫁衣呢?”

    叶残梦摇摇头,“你不用激我,主君既要取你性命,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即是一把剑,做好剑的本分就行。”说罢,年轻的女剑客横剑当胸微微屈膝对着童万里一礼,“能跟童将军对战,当是幸事。”

    童万里知道这次嘴皮子是打不过了,他还是示意阿鲁和一众人不要恋战快速撤退。阿鲁有些着急,本就因为自己的鹭哨暴露了踪迹才被围攻,现在又被示意先行撤退撇下主帅,他不能接受。本欲上前护在童万里身前,阿鲁的手臂却被别的弟兄死死拉住,“将军之令不可不从,先走!”

    童万里缓缓将点钢放下,单膝跪地解甲。叶残梦挑挑眉毛,“哟,受伤了。”

    童万里本是白衣银甲,卸甲之后,自左肩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淅淅沥沥沁透了半边身体。迟归没有想到童万里一路行如常人,舞枪御敌,伤势却已这么重了。在火光的映衬下,白衣血迹看得扎眼的不行。迟归当即掏出银针,连飞三针,直刺童万里云门、中府和孔最三穴。童万里顿了一下,没有吭声。三处穴位被封,伤口的疼痛好似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缓缓起身负枪于肩,左臂平举,端架枪头,马步沉腰,蓄力待发。

    叶残梦歪歪头,露出了能与强者对战的兴奋表情,她挥剑挽花旋身刺去,银剑如贯日白虹力携千钧。童万里抖枪硬刚一记,两人身形快速交错又滑开。

    点钢力猛乃是沙场重兵,寻常刀剑若是与之硬刚一记,轻者裂,重者断。叶残梦的佩剑剑身纤狭,与重兵相触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一记隔开了点钢。两人对力一击,似探深浅,而后不待转身,童万里腰劲一沉杀了个回马枪,直探叶残梦后心。

    叶残梦背剑格挡,剑如灵蛇随枪而上,心里想,‘刚才那一剑也使了八成力,流了这么多血还能跟我过招?这人是什么牲口吗?’

    童万里旋身抽枪一退,满脑子‘我靠我靠,这女人我打不过啊!’身上卸了甲等于没有负重,就这刚一对击,他虎口巨震险些握不住点钢,童万里后悔之前托大让自己挨了一箭。

    两人身法极快,飘忽间只闻兵器相错的金石之音,离得近的人被叶残梦的剑气扫到当即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众人惊惶后退,对战圈中只剩迟归。童万里左右格挡,体力渐渐流失,收枪挡于胸,被叶残梦伺机拍出一掌,整个人喷了一口血,竟是横飞出去,直直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迟归在一旁观战,知道叶残梦没有留情,下手极为狠厉,见童万里落水,便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汾水河中,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叶残梦周身立定,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抬头看了看湍急的河流,面上有些茫然。见打完了,才有人小心上前询问,“叶统领,要下河追击吗?”

    叶残梦敛了表情,冷冷道,“中了我全力一掌还能活下来的人,我倒是没见过,你见过吗?”

    那人被问的讪讪,低头应道,“卑职也不曾见到,若是统领出了杀招,那必无生还可能。”

    叶残梦点点头,“那快撤退吧,他们的援军马上到了。”

    童万里幽幽醒转之时,天光已是大亮。他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全身无比酸痛,左肩更是如同撕裂一般疼痛,他想动动手臂,发现自己衣衫尽褪,只穿着单薄的衬裤,左肩扎了绷带。人是靠在迟归怀里,两人温热干燥的肌肤相贴,非常舒服。估计落水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迟归好不容易找到了此处的山洞,洞口有挂下来的乱树枝桠和茂盛的荒草。洞内有生火烘烤的痕迹,迟归挑了两三件易干的单薄里衣,烘的差不多,就披裹在两人身上暂作取暖。阳光斜斜射进洞内,照在童万里腿上有些暖意。

    他动了动手,半抱着他靠着岩壁的迟归便醒了。

    “你之前有点发烧,”迟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估计因为落水后有点受凉了,“刚给你拔了箭做了包扎,多睡睡吧。一路漂到了山谷口,估计过不了多久余袅袅他们就会找过来。”

    童万里握着迟归的一只手,无聊的玩他的手指,“你一个人把我扛过来的?我的点钢呢?”

    “不知道,”迟归迷蒙的半睁着眼睛,“枪太沉了,估计落水底了,我光捞你都来不及,没顾得上捞它……”

    “嗯,辛苦你了。”童万里抬起手往头上够去,摸到迟归的脸颊。迟归微微侧头躲了一下,童万里知道自己肯定碰到他的伤口了,便蜷缩起手指。迟归低头在童万里的手指上吻了一下,好像在回复他的安慰。

    “三批暗杀,拓跋慕容还有一个神秘兔子,除了刘茂山。我是把周围一圈国家都开罪完了吧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对待。”童万里淡淡道,“雁门三郡现在是筛子吗?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漏进来?”

    “雁门三郡这块肉,已经被虎视眈眈百年了。”迟归手指反勾住童万里,“你若坐镇军中,他们还没有下手的机会。现在你落单独行,他们错过这个暗杀你的天赐良机,就只能在战场上应对童家千军万马了。”

    “但是即便你勾出这么几批人,也最多是摸清了几派对你有敌意的势力。日后怎么相处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可急着撕破脸。”

    童万里撑起脑袋,从下往上看向迟归,“你不生气了吗?之前不还因为我要作死,你就耍脾气吗?”

    迟归骨肉云亭的下巴正对着童万里,“你空占一个将军名号,手下多少兵将,敌人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如果是我,短时间内也没有除了下场探一探方知深浅之外更好的办法。气你归气你,陪你还是要陪你的。”

    童万里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满足了。“你可真是贤内助,不枉少爷拒绝了便宜娘亲看上的贵女,也要给你讨个正经名分。”

    迟归扯扯嘴角,“哪家贵女嫁给你都是浪费了。”

    童万里又问,“焕胜和郗盈你认识吗?我娘说两年前郗盈去世后,焕胜在南朝屡屡受谢安一脉打压,让我一定要引以为戒。”

    “两年前……”迟归沉吟片刻,“郗盈与谢安私交不好,两个人相互不对付。但是焕胜很欣赏郗盈的才华,于军政之事上经常问讯他的建议。甚至有一次,焕胜跟谢安私下密谈时也安排了郗盈偷听墙角。后来被谢安抓包了,就嘲笑焕胜招了郗盈做入幕之宾。”

    “实际上,郗盈出身高平郗氏,早年间他父亲手握‘北府军’兵权,算是南朝真正有军政实权的家族。结果原本焕胜想合北府之兵北伐,郗盈在他麾下之时伪造了父亲的手书,直接把北府兵权送给焕胜了。他们二人我看郗盈是个通透洒脱的出世之人,焕胜是个自信的常胜将军,不一定有宣扬的那般关系。”

    童万里嘲笑道,“谢安是嫉妒焕胜手里有兵吧,那应该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嗯,焕胜拿到北府兵权后虽然北伐败给了苻坚和慕容垂,但是回过头又平南府军的叛乱,接手两支军权,一时风头无两,可定废立之事。这样的人,谢安一派怎么可能不排挤,倒不一定跟郗盈有什么关系。”迟归拍拍童万里的右肩,“起来吗?”

    童万里不耐烦的拨开迟归的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乐趣你懂不懂,不要那么煞风景……”

    “我又不是美人,”迟归抱怨了一句,拢了拢滑落的衣衫,掖到童万里身上。

    “伤口疼吗?”迟归轻声问,“如果不是把甲卸了,我也看不到你都流了那么多血……”

    童万里不答,安静了一会儿反问道,“杀人难吗?对于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人,你一个以前当医生的人,做出把他们一击毙命的决策,难吗?”

    迟归抿紧嘴,也不答。他抬手梳拢童万里四散的长发,那个在房家衣食住行都有人前呼后拥伺候的小少爷,现在披头散发一身伤跟他躲在河边的山洞里,竟然有种乐知天命的诡异平静感。“说实话,我不知道。当看到那个图案时,我莫名感受到威胁和后怕,下意识地觉得这些人不能活着,杀戮的过程更像是麻木地在刷npc。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是自己。”

    “大概是,这个环境影响了你,人命是在这个世道最不能得到保障的。”童万里按住迟归抚摸他头发的手,捏了捏,安慰道。

    “我能跟你要个什么念想吗?”童万里又抬脑袋去看迟归,“以后我定然不会再带你涉险了,好不容易有肌肤之亲的机会却是在这潮湿的山洞中,实在是浪费了美人的姿容和深情。”

    迟归垂下头面无表情和童万里对视,疲累的脑袋里循环着‘美人姿容’这种又天雷又甜蜜的话,肉麻到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童万里眯着眼睛笑意盈盈,撑起身体费劲地亲了一下迟归擦伤的脸颊,补充道,“战损美人更是绝品!”

    迟归叹了口气,压抑着想把童万里掀翻在地压上去的冲动,只当一天一夜御敌奔袭,两人都是疲累,加上他身上有伤,不能……

    童万里却是悄悄移下唇来,停留在迟归的嘴角,气息温热地问道,“我本来想不通拓跋珪若有称霸天下的图谋,又为何要因为一个女子率先开罪刘茂山,起这无妄的兵戈之灾?”

    “现在算是明白了,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呆在家里都有人要冲进来捅死你。既然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怎么可能还耐得住性子做那柳下惠……”

    迟归呆了呆,迟滞地思考童万里含蓄地邀请,童万里却是等不及了,结结实实亲了上来。迟归脑袋里那根弦啪得绷断了,他骂了句脏话,曲起一腿把童万里从他身上顶下去了。童万里哎哎哎地还没有缱绻完,迟归就扣紧他的手腕向下压去,直到到他不得不彻底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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