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乾坤二道笔 > 第9章 另辟蹊径

第9章 另辟蹊径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两人从偏厅离开时,只觉得空气中似有水波浮动,景色被映出有涟漪的重影。童万里一把抓住迟归的手,紧张道,“这是怎么了,要切场景了吗?”

    迟归另一只手在他手背拍了拍,示意他安心,“并不是,这意味着,你走出了之前的故事线,开辟了新的剧情出来。” 果然,等了一会儿还是午后的景色,偏厅连着花园,绿植花叶上已经薄薄积了雪。但是童万里隐隐感觉原本有什么束缚他的规则改变了,他好像更加自由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而不是在外人家做客的感觉一样。

    他惊喜地看向迟归,福灵心至地想,若是在这飘雪中夹杂着几缕寒梅香,那不是更有意境了吗?

    只是这样想着,寒梅的冷香盈盈绕绕从墙角飘来——原先那里种的是一树桃花,童万里和迟归初遇从那经过时,还是三月的桃花灼灼。现在不过是心随意动,那桃树便像被施了仙术一般变成了雪中寒梅。

    悦悦和小玉儿从他们身后经过,娇声叹道,“呀,寒梅都开了,是不是要让侍女们采摘一点留着给咱们做香膏啊。”

    迟归抵了抵童万里的肩膀,示意他们先离开,待走到僻静处才正色警告,“你很聪明,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是,你要尊重这个世界的架构和人物设定,不能乱七八糟写剧情,你是什么人设,就要按照这个角色推进剧情,而非当个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童万里心里是认可迟归的话,但是他忍不住嘴贱,“既然我现在可以想什么就是什么了,为什么小玉儿的病不能直接好?”

    “因为你刚刚塑造了童馨风,如果小玉儿不治而愈,那在情节上童馨风也没有什么用了,她会在拓山堂日复一日的当个没有任何剧情推进的npc。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消亡。” 迟归的声音压低,有种说不出的凛肃,“《玉如意》中,小玉儿是如何成为一代大商贾的,你应该知道,是因为在战争里,她拾起了玉家皮毛走马的生意。北方的小国相互倾轧碾压之时,她已经有足够的走马能运送粮草物资,甚至是,充军为骑兵战马。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有底气为玉氏平反,能招安流寇。”

    童万里皱眉,“你想说什么?”

    “玉如意她做的是谁的生意?你是不是忘了?”迟归冷冰冰地提醒。

    童万里搜肠刮肚地回忆一本在四五年前看过的小说里面被一笔带过的情节,“拓跋珪?是拓跋珪派下属叶残梦来找玉如意买战马的?”

    “我怕你历史学的不好就提醒你一下,拓跋珪趁着苻坚淝水之战兵败之机复建魏国定都盛乐。当时玉如意与他合作,通过商队走马的方式运送粮草,助他击溃库莫奚、高车、柔然及后燕等势力,最终兵不血刃拿下平城,在那定都。但是拓跋珪建立了北魏政权一路南下,剑指洛阳。”

    “如果童馨风一直留在宁城,东距洛阳不过百里之遥。战火过境,管她是清流世家还是悬壶济世的神医,都难逃碾压。她是你的姑姑,你舍得?”

    “如果她于小玉儿有救命之恩,或许即便拓跋珪的战火过境她也能得一线生机,且于情于理,皆合。”

    童万里倏然后背发凉,网文小说家漠京远的行文风格诡谲,立意恢弘,杀伐果决。他怎么能忘了,如果《玉如意》跟《月满西楼》的故事情节是同一时期,那参考的历史时间不过就五胡乱华那一百多年时间,那个战乱年代,女子立足于世是多不容易啊。

    “你这不是就在利用我嘛?” 童万里咬牙切齿,“故事线没有找到关键线索不能回溯,你利用我添加新的角色另开辟一条情节,现在我只能在这个新情节中跟着你走下去,还顺带捎上我一便宜姑姑?”

    “归归,你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童万里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盘算着把我也拉进来。”

    迟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面容又柔软下来,“我的目的不是把你拉进来,而是能把你一起带出去。现在我放权了,引导你成为作者之一,应当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不把情节逻辑构建完整,你和我一样出不去。”

    “送走小玉儿只是第一步,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我当时的框架设定,房悦悦的夫君也不是什么李家二公子,而是江谙荫。”

    “你不妨衡量一下工作量,要顺利出去,咱俩还得动多少脑子?童家的表少爷?” 迟归压低声音打趣童万里,他也听得出童万里不过就是一时嘴贱,本质上这个小少爷是个逻辑缜密心地善良的人。不然他也不敢轻易教会童万里在一个故事中构建新的人物剧情,不过就是最初遇到他时,在所有信息未明的情况下,童万里表达出对一个陌生小姑娘的善意和可惜,在迟归满脑子的人性诡谲中小猫般布拉了一爪子,让他有些触动罢了。

    但是造物主的身份就像是一个随时会坍塌出黑洞的大质量恒星,迟归自己安全从上本书的情节里脱身了,他不想了解要是打乱故事架构,世界线坍缩了他会去哪里。有成功经验不用去冒险探索未知并不是他的风格。

    童万里也知道迟归在提醒他规则的重要性,一边提醒一边赋予他无上的创造权限,这跟嘴里骂着你不怕着凉吗?手上给你披衣服一个道理。但童万里懂事归懂事,架不住就是命里带贱,喜欢犯着玩。

    “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去?没准少爷我在这里舒舒服服的不想出去呢?”童万里抬抬下巴,“从见到你我就觉得奇怪,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谋划这安排那?你不累吗?”

    “是这宁城的初雪不好看,寒梅不够香,还是小张哥的馄饨汤不够醇厚?改写《月满西楼》已经重要到让你忽视这个世界的好了吗”

    “你太迷恋结局了,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就立刻觉得是悲剧(注1)。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难道只看结果,其他都不重要吗?”

    迟归平静地眨眨眼,似乎在分辨童万里是真心想待在这,还是假意捉弄他。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突然脸颊发热,连耳根都烧得通红。童万里也突然好似感受到迟归的心情,一瞬间也有些发愣。

    这个世界是迟归沥尽心血构建的,从春雨到冬雪,从寒梅到桃花,从松柏木的炭火到毛绒绒的皮垫子,从青葱少女发髻上的簪环到中年贵妇裙边的绣花,从家仆早起的活计到懒散少爷的课业。都是迟归心之所向,意之所达。

    然后有个人说,很喜欢这个世界,想一直留在这里。

    迟归就像莫名其妙被戳中点的纯情少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叹气道,“随你便吧。”便转头走向客房,还得把外间收拾出来,晚上搬过去睡觉呢。

    童万里回顾自己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迟归腹黑算计自己的时候意得志满运筹帷幄得很,也不像是那种吵不过转头就走的人啊。难道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只吵自己吵得过的架?

    童万里像是发现了逗迟归是件好玩的事情,便尾随而上。

    悦悦和小玉儿虽说今日可以不用学功课,但还是躲在书房,聊时下流行的话本子。两个小姑娘着着颜色鲜亮的冬衣,梳着时兴的发髻,却不似一般闺阁小姐那般懵懂柔美。

    房悦悦本以为,玉如意会一直这样陪伴在她身边,房家自房正坤收拢玉氏家族的生意以来,空前绝后的壮大,即便是商人社会地位并不高。房氏宗族依旧有足够的资源可以给自家的子弟延请名师,因材施教,房氏虽不能与真正流传百年的世族大家相比。但是能在这乱世中完成如此财量的积累,房正坤的手段之高是不容小觑的。

    可惜的是,房正坤除了悦悦一个女儿,并没有其他孩子,房氏旁支均是子嗣繁茂,只有房正坤,赚着供给整个家族的钱,却只疼一个亲生女儿和一个养女。“父亲不允许母亲帮他纳妾,即便是母亲强行拂逆了父亲的意愿给他置办了美妾。父亲也从来没有依顺过母亲,父亲常年居住在别院,甚至都不与母亲同塌而眠。难道真的是因为,父亲心里有更加爱慕而不得的人吗?果真如此,母亲没有在与父亲的婚姻中得到幸福,又何必急着把我嫁出去。”

    “悦悦,你的婚姻是你母亲能为你做的最好的思量。房家财力雄厚,就算变成嫁妆给你带走,也是你的。不然父母垂老,你就成孤女了。三岁幼童怀璧行于市,你那几房哥哥伯伯不会放过你。”小玉儿轻声接着道,“我也想离开房家,待我身体好转就走,若是能赶得上参加你的出阁之礼便是最好,如若不成……” 小玉儿反手拔下簪在发髻上的墨玉银簪,“这个就送你做贺礼了。”

    房悦悦并不惊讶小玉儿的决定,平静地接过墨玉银簪,“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是唯一属于你的东西。”

    小玉儿爽朗的笑道,“其他我身上从头到脚均是你房氏的馈赠,我送不出。”

    房悦悦拈着簪子,深吸一口气,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颤声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相伴,只是没料到,你要走的这般急。”

    小玉儿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悦悦,你应当也能看得出端倪——我从来不在私底下叫主君为父亲。一来我玉氏潦倒时,我已经懂事,家父家母惨死之状难以释怀,我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父亲母亲了。”

    “二来……” 小玉儿顿了顿,似乎已经矛盾挣扎无数个日夜,但是她抬眼稳稳对视悦悦的眼睛,依旧选择和盘托出,“说来惭愧,就是因为我从不把主君当父亲看待,所以我才能明白……明白当年,我父亲玉河,为何如此倾慕他……”

    “倾慕到,将当时自己几乎丧命才得来的昆仑墨玉制成的指环,赠与他……”

    悦悦微微睁大杏眼,“那个父亲从来不脱手的玉指环?” 小玉儿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微弱而勉强的笑,“那个玉指环与这个墨玉银簪的料子来自同一块玉石。听家父讲,他十四岁接了家族的走马生意,开始走最艰难的路线。从阴山山脉沿着贺兰山,一路走到昆仑下的吐谷浑,途中一大片土地已非晋土,各个部落常年征战,民不聊生。”

    “我玉氏原本是鲜卑中养马的氏族,后来从我爷爷开始逐渐南下做起了走马的生意。父亲一开始走马就挑了最难最长的一条路,足足走了九个月。回来的时候,除了新探出的一条走马路线,还带回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块昆仑墨玉原石,是他用三匹腿受伤的马换的。”

    房悦悦关切道,“伤马不能走道了,既然你父亲是去探路的,大概也没有办法分出人手来照顾伤马。既是换成财物,也不算是损失吧。”

    “算不算损失,回来都被我爷爷一顿好揍,走马帮怎么能让马匹受伤呢?”小玉儿却是回忆起什么好玩的事情,“父亲说,爷爷罚他跪,他溜出家,找工匠敲了一小块料子下来琢磨了一个玉指环,被爷爷发现了又加了顿罚,两天不给吃饭。最后是隔壁房家的小公子从火墙翻进院子给他送了吃的。当然,那玉指环就送人了。”

    “每每说到这个,母亲都笑话父亲被罚,父亲也笑。但我知道,他很牵挂那个拿他玉指环的人。”小玉儿叹了口气,“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我深知自己也没有逃脱父亲的老路。房家的小公子确是正直善良,一表人才。”说着她牵住悦悦的手,“但我真心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想做你小妈,今日看到童家姑姑,我方知道女子也能因有一技傍身独立行走于天地间的资格。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

    悦悦原本听得玉儿说的想哭,她不傻,能看出玉儿的少女怀春和母亲对玉儿的厌烦不耐。也能看得出父亲常常对着玉儿的背影发愣,似乎想通过她的身形寻找另外一个熟悉的影子。房家和玉家的儿子们都是早早服从家族安排的婚事,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没有子息了。悦悦不知道玉家的主母是怎么想的,反正自家的主母少不了埋怨。但是小玉儿说不想当她小妈的时候,悦悦又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象了一下,小玉儿把发髻拢的高高的,穿戴夫人装扮,等着她早上去请安的场景,实在是有些滑稽。

    “你要想走,就走吧。我只有一点要求,你把身体养好再离开,我从此以后定不再为你担心。” 悦悦将发簪固定在环髻上,“只要你自由自在健康活着,我就不再牵挂你了。”

    注一:汤米·巴特勒 《抓落叶》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