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珠联璧合
两人吃了东西，天已经完全黑了，迟归简单给童万里复盘了一下，便督促童万里赶快找自己原来落脚的厢房去休息。“可是，咱们这才过了半天就要睡觉，我不一定能睡着，算时间，我才醒来四五个小时吧。” 童万里争辩道，“你不去找线索吗？我们不看看玉指环吗？”
“不了，我并不清楚这个场景的时间长短，是一天还是几个小时，还是先休息，走剧情。如果睡一觉起来，场景没有重置回到我们刚切换过来的时间点，那就证明这个场景是长过一天。先loop一遍再慢慢探索不迟。” 迟归解释，拉起童万里回客房。
房间还是原来童万里醒来的样子，铺褥俱全，蜡烛也是点好的，甚至还熏了香，暖炉里的碳烧的刚好，桌上也有热茶水。
童万里一回到房间就跟全身没一根完整骨头那样摊到床榻上，迟归打开房间里的衣柜，果然找到了冬衣，他挑了几件出来放在童万里床尾，提醒他睡醒换衣服。说完就要走。
“你去哪儿？”童万里见迟归要走，赶忙撑起身问。
“外院家丁的屋子在西北侧，就是一进大门右转，往亭廊后面走。我们六个人睡一间，大通铺。” 迟归拉开门，“你好好休息，要是顺利到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等等！” 童万里爬起身，“回来回来，有话说呢。”
迟归顿了一下，还是转身把门闭了，走到童万里床榻前，“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切换场景，场景又是什么构成的？故事里的人物如果是线性关系的话，我们是从后往前面的时间线在走，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改写这个故事的方式？”童万里踢掉鞋子，扯掉外衫，钻进被子里像只仓鼠一样把被子罩在脑袋上拥起来，“你对这个故事了解多少，是时候分享信息了吧。”
迟归盯着童万里看了许久，突然挑起一边眉毛轻笑一声，“看来你是摸出了一些规律。”
“既然在这里遇到，也算缘分，再这么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所以……” 童万里拍了拍床边，示意迟归坐下长谈，“归归，你不老实诶，其实你是知道一些故事情节的吧，按走向是会固定发生什么事情的，对吧。”
迟归笑了笑，他坐到床边把童万里罩到头上的被子拉下来点，“你猜到了一部分，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童万里眯起眼睛在脑海里回想，“你说过，关于故事线的事情，”
——猜忌和疑问又会衍生新的故事线和场景，会把咱们俩卷走。到时候在外面不重要的故事线里兜兜转转回不来，不就等于困在这个世界里了吗？
“所以，你经历过，被卷到其他不重要的故事场景里兜兜转转回不去的事情？”
迟归点点头，“准确来说，我现在就在一个这样的故事线里。小玉儿的故事是另外一本名叫《玉如意》的小说，我就是作者。”
“……” 童万里o起嘴巴，“玉如意是你写的啊，就是那个传奇女晋商，在长白山挖人参做皮草生意发家，然后去山西做走马运输生意，最后开钱庄，富可敌国把流寇都招安了，一生未嫁还被人立了个碑的那个？”
“是不是拍成剧了？但我还没看过剧，我担心他们改剧本，给女主加感情戏，就没看。”童万里激动地掀开被子拉住迟归的手臂，“我上大学就读过《玉如意》了，我可喜欢了。”
迟归有点不好意思的咧咧嘴，把手抽出来，“就是个网文而已，也没有出版实体书，我就把版权卖了，算是赚了一点小钱。也是靠这本书跟平台签了约的。”
“其实《玉如意》是有姐妹篇的，讲的是她义姐房悦悦的故事，叫《月满西楼》。这个故事原本是想讲宅斗的，但是那时候市场上这个题材已经有很多很好的作品了。我给平台编辑提供了开始章节和大纲，他就给我发了协议说大纲他们买了，内容会分给其他写手和ai来创作。”
“我当时学业繁重，也的确无力继续写作了，就把大纲卖给平台了。没想到他们给我魔改的很厉害，我随便看了一两章，就说悦悦出嫁了，离开了这个斗来斗去的家。但这家里既没姨娘又没后母，悦悦能跟谁斗？” 迟归捏了捏指骨，“嫁是嫁了，结局十分潦草，我不太甘心。所以就没完整看过这本书了”
童万里理解地点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你最初是进到《玉如意》的世界，然后因为对旁支故事线不了解，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卷到《月满西楼》里，现在你想改写它。”
“来都来了，能改就改呗，把故事按照最合理的逻辑还原之后，我……” 迟归抬头看看童万里，“我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童万里皱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就改过《风起九州》，我的另一本小说，改顺了我就出来了……” 迟归摸摸鼻梁，不由自主笑出来，“说实话，改的我挺爽”
童万里几乎要栽倒了，《风起九州》是他非常喜欢的一本朝堂权谋小说，奇怪的是第一版看得人非常爽，男主角一路砍瓜切菜似的血拼升级，凡是阻挡男主的反派人物，阴谋诡计最多让男主受点皮毛小伤，然后定会有什么公主，什么高门贵女及时相帮，最后反而男主收益，反派自作自受，颇有点借力打力的上帝视角爽感。
但是，这本小说红了大半年之后，平台突然把小说锁了，一夜之间小说内容大改。男主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贵人相帮了，后宫缩水了，最后甚至不得不捏着鼻子跟反派政敌握手言和，最后位极人臣也是战战兢兢庸庸碌碌，盛年之际辞官还乡，郁郁而终。
一时间评论灌水区恶评四起，童万里甚至也上去骂了几句，平台客服马上出来解释，说是系统遭到攻击，热门小说的内容被恶意替换了。网站工程师正在紧急维护，用历史数据还原回来。过了几天，情节又正常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看客都当是几个文娱公司相互打架，搞点上不了台面的商战罢了。
“原来是你啊！”童万里伤心地嚎，“你把我的楚瑜公主给和亲和走了啊！那谁帮桑子封改批奏折啊~~”
迟归很嫌弃地坐远了一点，“一个公主身居后宫，冒着欺君的风险跑到前朝帮一个寒门朝臣改了御笔朱批？你觉得合理吗？还自荐枕席？她可是从小受皇室教育的帝女，你觉得可能看上一个男人就溜出宫去跟人家睡，这是什么高贵版的崔莺莺吗？”
看着童万里的悲怆不止，迟归忍不住笑出声，漂亮的眼睛眯起，里面有亮晶晶的光，“不好意思，之前我有意瞒着你，是因为我还是怀疑你是这本书里的npc。”
童万里脸上像有两条瀑布泪似地抬起头，“那你为什么又穿到《玉如意》了，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吗？你又想改它吗？”
童万里哼哼唧唧双手握着迟归的手，跪在床上认真恳求道，“我真的很喜欢《玉如意》，你能不能别改啊。”
迟归垂下眼睛，另一只手拍拍童万里的头，“谢谢你喜欢小玉儿，我不改了，我只是觉得，也许她可以不用吃那么多苦，我不应该在塑造她的时候把当时很多自己的压力、取舍都加载在她身上。”
童万里不像一般的男生，排斥作为同性的肢体接触，他反而用脑袋拱拱迟归的手，显得很亲昵，“她很好，她用自己的力量站在那个社会上，她很幸福。”
迟归顿了顿，轻声说了句，谢谢。就把童万里放倒，抽出他滚成麻花压在身下的被子给他盖好，掖了掖边角，“快睡吧，我先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 童万里急急伸出手捏住迟归的衣角，“我的真名就是童万里，你的真名是什么？《风起九州》的作者是漠京远，这我还是记着的。”
“漠漠旧京远，迟迟归路赊。” 迟归伸出食指敲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手，“我的名字就是迟归。”
突然觉得迟归有点帅了，童万里看着被带上的房门，迟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不愧是能写出《玉如意》那么大气恢宏的小说，归归真厉害。童万里单方面在心里给迟归戴上超厚滤镜。
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着，童万里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还是黑蒙蒙的天，童万里掐着手指算时间，现在不过凌晨四五点。房府的家丁下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劳作。园中传来刷刷地扫地声，有打井水的声音，有侍女们窸窸窣窣衣裙擦地而过的声音。厨房应该已经开火了，梆梆的劈柴声，随着天色渐亮，家丁们小心把廊下燃了一夜的灯笼灭了。
童万里很新奇，在他的人生经历里没有这样奇幻又接地气的烟火气。儿时早起上学，桌子上总已经准备好不烫嘴又不凉的早餐。晚上放学回家洗澡时，浴巾干爽又洁净的收纳在浴缸边的柜子上触手可及。他从来没有探究过这些事情的背后是否有谁在兢兢业业工作，他就是个坐享其成的少爷。日子久了，他也失去感知这些细节的能力，并不以为这些享受能带给他什么感官上的刺激。
只是奇怪，在这里，在这个迟归参与搭建的世界，他好像能缓慢重拾这些感知，并不因为其他嘈杂的声音而湮灭了体验这些细微之处的感动。童万里爬起身，床脚就是昨夜迟归帮他准备好的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