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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细密的感受咬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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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帮你向朱家复仇,可以替你保守秘密,可以保护元夕,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她所说的丢下,并非是指冼萧梧就此离去,而是他要让栖梧消失、元夕完完本本拥有身体的决心。

    寻常冷硬刀枪、荆棘猛兽都未曾让冼萧梧在想要离开之地逗留,如今却被女孩子温暖细腻没有一点力道的双手箍着,脚在原地定住了一步也挪不开。

    “栖梧。”少年似喟叹一声,松开了栖梧的手。

    栖梧觉得被少年缓缓解下的仅仅只是她身体的一个可有可无的零件,而正是这个零件把她维系于山巅。

    现在零件碎了,她也跟着从山巅碎裂成四分五裂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砸,整个灵魂都在崩塌。

    冼萧梧感受到女孩在自己的脚边滑落,他转过身来,栖梧已经颓萎在地,他连忙抓住了她将要倒下的肩膀。

    “栖梧、孟栖梧。”冼萧梧蹲下,摇晃着女孩双肩,示意她振作。

    栖梧的心已经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哀伤之中,她的眼中一派朦胧,喉咙涌起甜丝丝的窒息感,略微换气张嘴,吐开是猩红的血。

    冼萧梧这才注意到她唇边还有未擦干的血,应该是她在和朱由庭交谈时出现流的。

    此刻新血汩汩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喷薄,源源不断如溪流,冼萧梧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红,感受到女孩的生命就像一只泡进水洼里的蝴蝶一样在消逝。

    冼萧梧要去找苏醒,栖梧握着他手,血液里白牙在上下磕碰,说出一连串断珠似的话语。

    “我母亲怀我时,说她梦到了一只凤凰,怀胎十月生下我,父亲要以凤字作名,母亲不让,说太张扬。父亲便给我取名元夕,只因为我生在元夕夜。”

    “我一生下来大病不断,父亲去找大师算命,说起这个梦,大师说,我就是因这个梦而来的,我生下来缺了东西,要把梦的内容加进名字里,才能平安长大。”

    “凤字太张扬,父亲便给我取了另一个只有我和他还有母亲知道的名字,叫栖梧。”

    “冼萧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吗?因为”栖梧又“哇”地呕出了一口鲜血,才苍白地继续喘着气言语,“我猜到你的身份,我们两个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梧,我们俩都不能拥有自己本来的姓名。”

    栖梧的眼睛已经失焦,没有方向地空茫侧看着一处,手也冷得可怕,只是死拽着冼萧梧,怎么也不放开。

    泪水一股股从她没有合上的眼睛像泉眼里的泉水冒出,盛满了女孩的眼窝。

    她哭着,痛着,把自己崩塌的灵魂哀莫大于心死说给他听。

    她还想把另一件事,一件冼萧梧弄错的事告诉给他,但她太累了,又恨冼萧梧想要让她消失。

    消失就消失吧,仿佛有一处黑暗包容一切在容纳栖梧过去,栖梧恬然闭上了眼睛。

    “栖梧!”冼萧梧见栖梧彻底昏倒了过去,连忙打横抱起她,朝回春堂跑去找苏醒。

    苏醒见到栖梧浑身的血和苍白的脸色时都吓了一跳,责怪地问冼萧梧:“你是不是打她了?”

    冼萧梧没有理会苏醒愚蠢,将栖梧放到了病床上,“快看看她。”

    苏醒挽起袖子叹气向前,给栖梧把了脉,又摇摇头。

    诊断完,他迅速给栖梧喂了几颗丹药。

    冼萧梧声音有些苍凉地响起,如萧萧松雪落了半山,寒了栖鸦孤鹤:“她如何了?”

    苏醒抬起眼皮问:“我上次给你控制第二个她出现的药丸,你给她吃了吗?”

    冼萧梧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涩地回答:“只给她吃了一次。”

    苏醒一动不动看着他,冼萧梧继续说:“第二次在博雅楼,喂她的是糖丸。”

    苏醒才收眼。

    这才对嘛。给梦元夕吃的药丸里除了抑制孟栖梧出现的药还有补药。如果冼萧梧给孟元夕按时服下,孟栖梧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身体控制权,引得身体如此衰弱。

    苏醒见冼萧梧鸦青的眼睫垂下,一双半盖的眸子里全是冷肃的寒意与挣扎。

    他拍了拍冼萧梧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萧梧,你还要不要救孟元夕?之前我就提醒过你,遇上这种事麻烦得很,让你不要花费过多心思。你既不忍心伤害孟栖梧,又想救孟元夕,结果会让你非常不如意的。”

    世事难两全,怎么选都会做出遗憾。

    冼萧梧朝病床上的栖梧看去,她的袖子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坨坨块块,遮盖了本来女孩夏日衣裙的翠绿颜色。

    这样可爱、善良的女孩子,本不应该在这种折磨下满身创伤。

    苏醒催促道:“萧梧,下一个决定吧,最近我费尽全力查看相关医书典籍,已制了两颗药效立竿见影的药丸。不必再花时间默默引导孟元夕朝孟栖梧靠拢了,只要两个疗程的药丸喂下去,孟栖梧大概率就再也不会出现。”

    “至于孟栖梧保护的职责,可以换个残忍又现实一点的方式,让孟元夕自己去直接应对。总比孟栖梧出现拖垮她的身体强。”

    苏醒拿出丹药,放在冼萧梧手心,眼神意味悠长地看了他一眼,离开把这里交给冼萧梧。

    世事难两全吗?

    冼萧梧惨淡一笑。

    他承认心底曾有过被春枝弄雨的温柔,他不清楚这清丽的温柔究竟是来自莹莹白兔般为他包扎、询问心愿的元夕,还是跨坐桌上侧耳与他绵绵细语、帮他夺回飘鸥剑、握着他的匕首在博雅楼桌面刻下《江山渔乐图》的栖梧。

    冼萧梧想起苏醒那夜警告自己不要耽于儿女情长的话。

    那时的他不以为意,此刻真正地要舍弃一个人的时候,冼萧梧开始回想起这话来。

    他仍旧没有把孟元夕或孟栖梧当做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短短的一段时日的相处,只是让他的心底涌起很多与以往艰辛岁月的不同,那种细密地感受咬着他,让他的骨头都开始被一种温温的水流所侵蚀啃袭。

    冼萧梧按住了自己涌起潮湿晦涩的那颗心。

    他不能再让这股热流再在自己的血液里流动、淹没了。

    他是萧家的儿子,他要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

    救孟元夕,无关风月,无关自己取舍,只是为了报答孟德舆的恩情。

    仅此而已。

    冼萧梧平静下来,打开苏醒给的药丸盒子,将女孩的下巴轻轻掰开,把药丸塞入了她的嘴里,然后合上。

    “你不要我了吗?”女孩闭眼前的质问与请求,被牢牢压入她紧闭的双眸里。

    冼萧梧再也不会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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