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请帖
崔放在京城的宅院,颇具名士风流,藏书万卷如汗牛充栋。
崔放本和友人拟好的才艺比试魁首本来是一幅写着《饮马长城窟》的字: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此子笔力非凡,在字迹上集多位大家的风骨而有自己的特点融入,已经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是崔放多年来见过少有的上品书法。
这字压过那些画作、歌曲、舞蹈一大截,是他们所有评审的人心之所向。
按照给出的条件,当选才艺比试魁首者可收到他的请帖,来向他们请教问题。
崔放和其余七个友人,被文坛称作八仙人,他们博古通今,八个各有擅长,谁来与他们交谈都会大有裨益。
崔放知晓魁首是陆云归,陆龄的儿子,其实心里颇为可惜。
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知道他要被擢升为太子侍棋伴读,崔放本和友人出于提点人才为目的,才征用博雅楼举办了这场才艺比试,以求一览人才华象,对在艺术上有慧根的加以提点,不至于埋没天才。
但入围的乃至最后夺冠的都是一些名门官宦之后,崔放认为这悖离了自己的初衷。
但总不能因为人家是世家名门之后就不让人家当魁首吧?陆云归的字,确实实至名归。
崔放用狼毫笔饱蘸满墨汁,欲往烫金封面的请帖上写下邀请。
望姑这时推门而入。
“大人。”望姑见崔放正在写拜帖,开门见山道,“先别写请帖。”
“喔?”崔放果真悬笔,墨汁滴漏在纸上。
崔放看着望姑,想听望姑说理由。
望姑的鼻翼上有几颗雀斑,在灯火下配合着那乌黑色眼眸一起闪耀:“望姑发现一粒沧海遗珠,大人看过再定魁首也不迟。”
“什么遗珠?”崔放笑着,理了理袖子,却还是准备继续动墨。
望姑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也该是有些见识的,陆云归的字压上那些人好几段,什么沧海遗珠能让望姑觉得胜过陆云归?
“大人。”望姑重复喊了一声崔放,“您就见一见,如若不能令大人满意,望姑自愿领罚。”
崔放终于搁下笔,失笑:“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去见一见。只是什么作品,送不到眼前来?”
原来崔放之所以没立即同意看望姑口中的沧海遗珠,便是见望姑没带来,猜到那东西必定十分“恢弘庞大”,不能带到他府邸来。
他先随望姑去博雅楼看,如果看过之后真能和陆云归一较高下,他还得叫来七个友人再一同商定一番,一来二去又要费一些功夫。
崔放和望姑来到博雅楼,进入一书斋。
望姑推开门,崔放见四周干干净净也无甚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眉头一皱。
“大人莫急,请看这儿。”
望姑走到右侧一张书桌前,掀开了上面的青布。
崔放定睛看去,魂魄顿时被摄住。
好半晌,他右手微出,抚上了桌面的雕刻纹理:“这是《江山渔乐图》?”
望姑欣赏笑道:“雕刻得格外好对吗?奴婢刚看到时,也差点以为是乌子再临人世。”
崔放细细观察了一番桌面雕刻,中正道:“雕刻技法略为单一,下刀却很流畅,且对画的每一处细节似乎烂熟于心、了如指掌,颇得乌子作画的精髓。我倒觉得他手中拿的若不是刻刀,而是笔,会更上三分?”
望姑撇撇嘴:“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兴许他就是个雕刻匠,专擅雕刻呢?”
崔放不置可否,问道:“可知此画是谁刻的?”
望姑为难:“恕奴婢无能,还没找到雕刻它的人是谁。”
若说看到这雕刻已让崔放一扫闲心,心中惊艳,那此刻崔放眼中更升起了浓浓的赞赏意味。
“创作而不留姓名,说明不在乎能否收到我等请帖,能有如此才华还能不慕名利,倒是一个可贵之人。”
崔放当即便吩咐望姑说:“望姑,你下去仔细问一下博雅楼的人,务必要把这雕刻的人找出来。”
“是。”
崔放:“明日再去把七位大人叫来博雅楼,与我一同讨论。”
望姑欣然允诺,又问道:“那原要送去陆府的请帖”
“不急。”崔放语如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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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朱由庭正在家中书房冲小厮发火。
“还是没有收到请帖?”
小厮战战兢兢,弓着身子颤抖:“回二公子,没、没有。”
才艺比试已经过去了两日,这就是给朱由庭下最后通关文牒的日子。
此时还没收到崔放等人的请帖,自然说明朱由庭落选了。
“可恶!”朱由庭一把掷了桌上一方价值千金的澄泥砚,歪着嘴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杜立在旁十分心疼,但也想不出言语来劝。
这件事是老爷交代给公子的一件颇为重要的事,难度其实不小,毕竟如此多达官贵人都闻风而动,他家公子本就不擅文艺,要在一众官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公子就算找了国子监纸鸢夺魁过的符家小姐,她也仅仅只是画过一个纸鸢,在这种场合可能难登大雅之堂,除却技法,作品的立意也是颇见高下的。
“阿立,陆家可收到了崔放的请帖?”朱由庭手捂着胸口,斜着眼睛问。
杜立早就打听了陆家的消息,趁机借此安慰朱由庭:“公子您放心,陆家公子也没收到崔大人的请帖。阿立听说这次才艺比试杀出了个高人,于刻画一术上技压群雄,被八位评审大人一众称善。”
朱由庭听见陆云归没有夺魁,心里才微微舒坦。就算不是他,也千万不能是陆云归。
他心才略宽松,又把心思放到杜立说的“高人”身上。
朱由庭眉头一皱:“哪里来的高人,可知道是何许人也?”
杜立微微一笑:“这个,其实那几位大人也没查出来呢。”
阿立尾音轻飘绵长,略微上挑的眉眼怀着某种暗示。
朱由庭沉眸思忖道:“别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机会,何人竟如此清高,不留姓名?”
杜立站立附言:“阿立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的蛛丝马迹,而八位大人找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出来相认的意思。”
朱由庭眯起眼睛,视线似乎飘到高山之上:“倒是位低调之人啊。”
他心里轻嗤,藏头乌龟。
两三下便有了计较。
既然他不肯出来领赏,那他可就要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