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儿女私情
苏醒今天早下差去博雅楼了,所以晚了一个时辰收起回春堂的门板。
苏醒搬起最后一块门板按在门缝中,俯身少年黑色的衣摆落进视线里。
苏醒放下手里的门板,在回春堂大门剩下的一面空隙中和冼萧梧对视。
“先进来。我关门。”苏醒说。
冼萧梧迈过门槛踏进了回春堂。
苏醒把门彻底合上之后,转身拍拍手,为两人倒了一杯茶。
“来问病情的吧。”苏醒把茶送到冼萧梧面前。
“我查了许久的医书,她这种病症,在前朝有过记载。”
“有人长期处于压抑、被摧残的状态下,心里就会释放另一个自己,来保护那个弱小得不足以面对现实的自己。”
“你带来的那个女孩,情况就是如此。”
另一个人格险些把他发型给浇烂了,他回来还要出诊呢。
冼萧梧:“那她为何会吐血?”在博雅楼冼萧梧趁元夕晕倒过去让苏醒给她诊了脉。
“她并没中毒,也没有不足之症。”苏醒看穿了冼萧梧想问的,解释道:“一个身体负荷两个灵魂,需要巨大的能量,能量不足当然会损耗身体。现在只是换人时她会吐血,假以时日,她就油尽灯枯了。”
“不能遏制另一个灵魂的出现吗?”
苏醒:“你想遏制哪一个?”
冼萧梧顿了顿,道:“当然是留下原本的她。”
苏醒叹息:“可你要想,那女孩是为什么生出这个病症的。你把另一个帮助她、保护她的自己给杀死了,她更加活不下去了。”
事情棘手得超出冼萧梧的预想,他对苏醒道:“有话直说。”
苏醒深呼吸一口气,认真对冼萧梧说:“萧梧,你的时间并不慷慨,你真要把精力放在一个小女孩身上?那你父亲之仇、家族之仇谁来报?惨死的十万将士之仇谁来报?害死你全家的人,正在天权如日中天、笑饮着你从你萧家身上剐出来的血。”
冼萧梧自始至终表现得太冷静了。冷静得让苏醒从他身上看不出身为萧定安、梁枫玥之子、身为萧家后人的一丁点的仇恨。
冼萧梧偏眸,茶叶澄净的空明水液映入他锋利的下颌和高挺的鼻骨,一笔一画都像雕刻过的挺翘的刀脊,随时带着锋利的凉意。
“她是孟德舆的女儿,孟德舆对我有恩,救孟元夕我要尽力一试。”
良久,少年开口。
“至于萧家的仇恨,你提醒错人了。”
“从我踏进天权领土的第一步起,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更好砍掉当年陷害萧家的人的头颅。”
瀚海寸草不生的冬天和野草疯长的夏天,他度过了足足十一个轮回。
父亲怎样在贫瘠荒凉的瀚海凄惨而死、抱憾终身,母亲怎样无药可医、永沉瀚海,他都记得。
苏醒当然看不到他的仇恨。他的仇恨,都是要深夜打碎了骨头赤红着双眼一个人幽咽在角落里吞声咽下的。
谈到沉重的话题,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会儿。
“你说到做到,我便放心。萧梧,只要你需要,我苏家愿意随时在你身后,效犬马之劳。”
冼萧梧不接。
苏醒退让道:“想救孟元夕,只有一个方法。”
“消弭二人之间的割裂感,让孟元夕行为向孟栖梧靠拢。当孟元夕成为她想成为的人时,两人性格会彻底融合,到时候一体双魂便不复存在,油尽灯枯的困局也可迎刃而解。”
冼萧梧记下,准备离开。
苏醒眯眼唤住少年。
“萧梧,纵使她是孟德舆之女,你背负血海深仇,切不可耽于儿女私情。”
冼萧梧背影一顿,回眸,眼神像是不理解苏醒在说什么。
“她才七岁。”
苏醒:“我知道啊。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人家,谁能保证再过几年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你不喜欢?”
冼萧梧沉声,一字一慢:“我对孟元夕,从来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少年单手翻窗,融进夜色中去了。
苏醒看着完整的门板,点点头:“不错,这小子还懂得体恤我关门的辛苦。”
门外传来深巷中的狗吠声。一声更比一声悠远,像山寺荡开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