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能就是不能
一场春雨转瞬即逝,雨后天晴,天平山的一山樱花如约绽放,天权国传承了一百多年的春樱大会也如期举行。
国子监为了鼓励学生活动,从五年前起,每年都会在春樱大会上办纸鸢赛,供游人观赏。国子监的学生参加,前三佳者,能得到奖励。
高妙仪以为今年的冠军非自己莫属,却不想当符锦的纸鸢升上天空之时,好多人凝视,连手里的纸鸢线都忘记牵了。
符锦得到了纸鸢赛的魁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灵芝。
元夕一直躺在河畔看天上飞的纸鸢,听到这个消息,她唇畔淡淡绽开一个笑,灼灼的花影掩盖了她眼中的微微失落。
“怎么,看见别人纸鸢得了奖赏,你难过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元夕睁眼,陆云归不知在何处折了一支山樱,正用生长着柔软花朵的树枝拂她额前的碎发。
“是羡慕,”元夕一手挥开弄得自己额头痒痒的山樱树枝,抬眼望天,“她们能让自己的纸鸢在蓝天下自由地飞翔。”
陆云归蹲在元夕脑袋前,见山樱挥落,也不去捡,索性盘腿坐下来,微微俯身凑到她眼前去,大眼对小眼:“这不简单?你也去放纸鸢不就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纸鸢,我买来送你,或者我亲手给你画,绝对比那些得奖的纸鸢好看多了。”
元夕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这次得奖的纸鸢,有一只还是她画的呢,陆云归怎么可能画得比她好看。
这是她和符锦的秘密,元夕不搭腔,仍旧躺着闷闷看天。
陆云归就在她的上方,他一弯腰,就能看见女孩子近在咫尺的脸。尚有婴儿肥的脸颊如圆润的珍珠,奶油乳酪般的玉白颜色,看上去甜美可爱。
她一烦闷,陆云归觉得湛湛蓝天、漫山春樱跟着黯淡了,像是心情里要下一场大雨,乌云聚拢过来,此刻潮湿昏暗。
“好吧,你不要纸鸢,这个总得要吧。”陆云归把怀里的画拿出来,递给元夕。
元夕把画展开,正是自己画的那幅将军画。
画上的人笑容有了折痕,画纸已经泛黄,那场新画出来的意气风发的将军出征颜色已经像历史上一样淡去,徒留下英雄末路的萧瑟。
陆云归见她看得痴了,好笑道:“你自己的画还忍不住要再观赏一番吗?怪不得问我要回去,我还想自己收藏呢。”孟元夕的真品,以后可是买不到的。
怎么能不观赏呢?像这画中不能被记录不能说出名字的将军,她的画、她的纸鸢,也不能拥有她的姓名在世人眼前出现。他们是同病相怜啊。
陆云归陪她发了会儿呆,就听见不远处李逸尘在找他,陆云归对元夕说:“我走了,你也记得早些回去,知道了吗?”
元夕沉浸在自己的画中,压根没听到陆云归的声音,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
元夕的手臂酸了,一阵湖风把她指尖的画纸吹跑了。
元夕连忙爬起来去捡,才刚从草地上翻起身,一袭熟悉的黑衣就拿着她的画映入眼帘。
冼萧梧踩着被风吹落的樱花,慢慢朝元夕走来。
元夕站起来,摸摸鼻子局促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自从那日在冼萧梧书房里落荒而逃,元夕之后都刻意回避着冼萧梧,生怕看这敏锐少年的眼睛。
“哦,对了,你不是要画吗?刚刚陆云归正好把画带过来了,你收下吧。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元夕说完要跑,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指勾住了衣领。
“回来。”冼萧梧话音简单,声音不愠不柔。
元夕微微恼:“画已经在你手里了,还有什么事?”
冼萧梧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画,狭长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笑意,恰像枝头最漂亮的那朵山樱滑落,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惊艳。
“今日夺魁的纸鸢,是你画的。”不是询问,而是简单重复事实的语气,“你为什么把纸鸢送给别人?”
元夕想起来:初见冼萧梧那日,她的纸鸢他就是见过的。所以撒不得谎,只好如实道:“符锦的哥哥病了,需要纸鸢赛那株五百年灵芝入药,她画没有妙仪好,便拜托我替她画一只纸鸢。”
什么“符锦”、“妙仪”,冼萧梧没听过,他眉峰微蹙,打断元夕:“那你何不自己用纸鸢参赛,赢了再把灵芝给她?”
元夕不知道为什么,被冼萧梧这样一问,她小心藏好的委屈就涌了上来,红着眼眶道:“我不能。”
冼萧梧看到了她眼底的湿意,道:“为何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他问这么多干嘛?
“孟元夕,”见女孩如此固执,冼萧梧喊她名字,笑了,“画纸鸢的是你,我倒倏忽了,你拥有如此精湛的画功,想必这幅画的主人也并非陆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