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玉县

    李诚铭斜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盹，响亮的鼾声在楼下一层都听得到。

    他是白玉县宣传科的科长，说是科长，整个科室其实也就两个人。

    白玉县地处丰州和山州交界处，是丰州最贫困的一个县。县里超过九成是农业人口，自从联合王国减免掉大部分农业税后，缺少成规模企业的白玉县，税收低到了需要州府每年拨款才养得起最基本需求的公务人员，而这些收入稳定的公务人员已经算得上白玉县里的富裕阶层。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李诚铭，他定定神后用手抹了一把脸，才接起已经响了八声的电话。

    李诚铭：“喂？广弟啊，是有什么工作要过来吧？李哥这边提前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你就人抓紧来就成。”

    广隶：“日报的文旅板块缺有新鲜感的摄影图，老弟就想着公费出差去李哥那边取取材，当然了，主要是想李哥了，李哥今天要是另有安排老弟就换个近点的地方。”

    李诚铭忙说：“别啊，广弟要来，李哥什么事都得推了陪着你啊，还住县宾馆3栋呗？李哥马上帮你订房。”

    广隶：“李哥，今天咱们在山里喝点咋样？老弟刚跟丰州摄影家协会的干事打了申请，晚上咱们去白玉湿地保护区里的驻点住。”

    李诚铭：“还得是广弟有力度，那个驻点你李哥还没进去过呢。成，今天跟着广弟也享受享受，酒菜你就别管了，李哥整点好的，晚上见。”

    挂掉电话后，广隶去综合部填了出差申请，采访选题在上午已经报给了直属领导田华，填的是计划拍摄夏季的白玉湿地保护区风景照和国家一级保护生物野生红鹤的照片。

    广隶填表领取需要的摄影器材，把东西装箱后趁着时间还早驾车飞往白玉县。

    州府距离白玉县的距离很远，不超速的情况下最快也需要连续飞行四个小时，经停的休息站也都很简陋。

    所以丰州日报社的人都觉得去那里很辛苦，又因为当地产业单一，经济落后，少有亮点，所以李诚铭总是要打打感情牌，邀请熟悉的记者经常过去采访发稿才能完成县府对宣传科的考核任务。

    幸好白玉县和山州交界位置被划成了生态保护区，保护区内还有不少红鹤，算是有些可宣传的亮点。

    李诚铭和广隶已经认识四年，第一次见是四年前白玉县策划宣传生态保护区成立五周年已有阶段性成果，当时宣传策划是李诚铭做的，又跟县里申请了经费，几乎所有丰州主流媒体都发了邀请函，又私下里找了相熟的记者在记者圈子散布消息说这个采访活动“车马费”非常丰厚，最后几乎所有收到邀请函的媒体都派了人来。

    那一次宣传活动搞的特别出彩，县长在县工作会上着重表扬了李诚铭。两人在当时算是认识，但不熟悉，直到四个月前，李诚铭当月的宣传任务有一项是配合县环保科工作进行宣传，主要内容是——“为了保护生态，白玉县环保科开始专项整治工作，清除县内水域的入侵有害生物金叶鳝鱼，恢复湿地生态。”

    这个工作内容其实是凑数的，为了完成每年县府主要科室都要在主流媒体上有一篇以上正面报道的工作指标。

    白玉县环保科每年都没什么工作亮点，领导又没想法，所以就年年报一个治理金叶鳝鱼的宣传点，其实就是摆摆样子，拍几张照片。

    白玉县内只有一个环境很封闭的水潭里还有金叶鳝鱼，想要彻底扑灭其实非常简单，但环保科的领导不想每年费事发掘工作亮点，就每年在这个水潭摆拍治理金叶鳝鱼，请的都是相熟的记者，“车马费”准备丰厚点，大家就都轻松的完成了工作。

    本来是照例给几家大媒体发了邀请函，但其实只有知道内情的一个法眼日报的记者会来。李诚铭本来也没太关注这个工作，觉得例行公事就好，没成想丰州日报社却打来了电话，广隶说对这个选题非常感兴趣。

    李诚铭本来是有点担心的，怕这个事情被广隶看破后有麻烦，万一这个不怎么熟悉的记者发了负面报道就糟了。所以白天采访拍摄一结束李诚铭就忙组织饭局跟广隶联络感情，让广隶理解自己的“不容易”。

    谁知印象里工作严谨的广隶出奇的会讲话，几杯酒下肚两人就一见如故，广隶还拜托李诚铭给他装走一些金叶鳝鱼，说自己非常想念家乡的味道，所以才特意来这趟采访。

    这点小事对于李诚铭来说自然不算什么，第二天广隶走的时候带走了满满一箱子金叶鳝鱼。

    本想着这事也就如此的李诚铭没想到第二周广隶又来白玉县了，电话里说是来拍些保护区的摄影作品，工作时李诚铭没跟着，但晚上他照例在县宾馆安排广隶吃饭。

    吃饭时广隶问李诚铭能不能牵线捕捞那些野生的金叶鳝鱼，每周一箱就好，对于那个水潭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有一个买家长期订货，捕捞运输不用他管，每箱能给李诚铭和环保科的人各提成1000元。

    因为县里的工资普遍低，李诚铭每个月也就三千多块的工资收入，虽说也有些其他灰色收入，但这笔钱还是很让他动心。

    于是两人的饭局变成了三人，一个广隶采访时见过一面的环保科副科长加入了进来。

    最后商议出的合作方案就是广隶负责联系捕捞运输的人，环保科的人确保每周三下午都不会有去那边巡查的工作人员，确保捕捞顺利的同时双方永远不照面、不认识，如此一旦在运输贩卖的过程中出问题，能确保自身没有责任，李诚铭则负责时不时的恰巧“路过”那里，监督捕捞的人有没有超量打捞。

    又一个月后，买主因为销量好提议捕捞量翻倍，环保科的人在确定不会因为提高捕捞量把水潭里捞绝后就同意下来，李诚铭的提成也跟着翻了倍。

    自此李诚铭和广隶也不再客套的称呼“李科长”“广老师”，而是开始兄弟相称，算得上是能一起赚钱的“哥们”了。

    。。。。

    天色将暗时，广隶已经进入白玉县辖区内，入眼的是一个不大的城区，只有三横两纵五条主路，最高的建筑是三家银行的办公地，有七层高，稍矮一点的的是六层的县府和五层的医院。

    县府西侧还有一座很显眼的工厂，酒红色的墙漆，气派的围挡，还有精心设计过的绿化，厂区中央还有一座防空塔楼，塔楼中有荷枪实弹的军人在警戒，这座现代化工厂在贫困落后的白玉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城区外是在百米高空都望不见头的农田，地里除了主要粮食，经济作物几乎都是土豆。

    再远处是泛着白色的盐碱湿地，“白玉”这个名字也是因此得来。湿地中央是一个椭圆形湖泊，湖泊里栖息着公认最美丽的“鹤”——“野生红鹤”。湖泊一侧有山，远观风景绝美。

    生态保护区内部按理说是不能有建筑物的，但在山腰处却修建了一处林间别墅，这正是广隶的目的地——“丰州摄影家协会驻白玉湿地保护区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