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场梦
腥臭味散开,直逼人的口鼻。
——“哐啷”一声。
染血的利刃就从平楹手中脱落,他蓦地退后了一大步,眼睛酸胀得几近流泪,血丝在眼中蔓延,他而仍死死地睁着一双眼,不肯闭合。
满室杀戮里,遍地都倒着不人不鬼的怪东西,他的眸中却独独映着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那张脸上干干净净、肌理白皙且细腻,只眼尾下缀着一点朱红。
眼尾生得细而弯,微垂、微翘,眼睛看人时,仿若桃花绽。此刻这双桃花眼,便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眸中心倒映着同样的一张脸。
仿若镜面双生。
桃花眼是空洞的,没有一丝神采,就好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这就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她的胸口破了个大洞,正汩汩地往外涌着血……
平楹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水滴砸在了地上,没完没了地滴答滴答响。
他怔愣了许久,才失措地想起去堵住那个穿胸而过的伤口,只是为时已晚……他扑上去的时候,那人的身体都已经冷透了。
他无知无觉,将手捂在伤口上,鲜血钻过指间的缝隙,流淌出去的时候,是温热的……却烫得他心慌。
他低头,染了血的手指抚上那个人的眉眼,想将眉头抚平,将眼睛合上……
只要睡一觉,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人的眉眼却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一寸寸变得扭曲,是被火灼烧过的模样……平楹的指尖一顿。
转瞬间,那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就被替换掉了,那时,他的指尖恰恰落在那点朱红上。
他指尖继续抚了下去,指下的肌理是凹凸不平的。平楹盯着这张脸,试图从里面看出一点熟悉的轮廓出来,然而,他失望了——
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行事都没有过去一丝一毫的影子,以至于他其实很难将阿姐和桑枫玥联系在一起。
桑将军——他很少这样叫她。
他叫得更多是桑枫玥。
可是桑枫玥不是他的阿姐,她是南桑的将军,那么,她要死也应当死在战场上,而不应当死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要倒在他的面前呢?
他好希望,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
一切就会如初。
“阿楹……”
微生清絮本就睡得不是熟,肩膀布料传来一点湿意,就将她不多的睡意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借着半明的月光,她模糊地看见平楹在哭,探手去摸,半个手掌都被他打湿了。
不得已,她点了灯,轻声将人叫醒。
“醒醒……”
“阿楹。”
鸦青色的睫羽被泪水浸润过后,显得又黑又润了,好看,却也是好看的负担,就像沾了水的蝴蝶翅膀一样,难以振翅。
平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浅色琉璃的眸子被水洗过,越发透彻,眸子边缘好似还蒙着一道黑圈,看着微生清絮时,显得既迷离又清透。
看清了微生清絮的脸,他喃喃,“殿下……”声音几不可闻。
所幸,房间里静得很,平楹唤微生清絮的这一声,她还是听见了。
“嗯,我在。”她语调轻柔,捏着手绢的一角,轻轻地将平楹满面的泪痕擦去了。
平楹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内还聚着的泪水就滑了下来。
“怎么哭了?”
微生清絮耐心地问着他。
“忘记了,好像是做了一场不好的梦。”
微生清絮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了,梦醒了。”
平楹垂下眼睫,没有作声。
梦醒了,但一切却没有恢复如初。
终究不会只是一场梦,正如虚妄不会成为现实,现实也不会如他所愿。
室内点了光,便有使役在隔间外敲了门,问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去做吗?
“还睡得着吗?”
微生清絮问平楹。
因着做了一个不大好的噩梦,平楹摇头,嗓音里还染了点初醒的哑意,“不想睡了。”
微生清絮抓着平楹的手起身,“穿衣,来了许久,阿楹还没瞧过京兆的风景吧,今夜正好带你见见京兆的夜里风光。”
微生清絮挟带着一个被裹成包袱的平楹出了门,出门的方式还不大寻常,此人在自己的府邸里也不走寻常路——大门,她不走,大道,她也不走,她专走窗户、屋顶。
凉风飕飕,将人吹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平楹一脚踩上瓦片,在上面摇摇欲坠的时候,极度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说睡不着觉,他当时就应该直接倒头睡。做噩梦,也比在头顶吹凉风得好。
还有……
为什么京兆不施行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