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理干净
那日那道仅供一人通行的窄门,平楹没有叩开。
棠梨花的香和人血的铁锈味混杂着,愈发浓重的血腥味直直钻入人的鼻腔内,叩门之声越发急促响亮,门内却久久无人回应。
最终门是被一脚踹开。
门内,床榻一张,灯烛一盏,不知死活的人一个。
人血流淌如潺潺涓流。
平楹藏在大袖里的匕首和美人尖一同砸落……
原是用不上了。
他颤抖着手,将躺在血中的人翻过身来,露出一张还沾染着血的脸。
——那人面上伤痕累累,勉强能瞧出一个五官来,却不端正。双眼不能齐平,鼻子只见两个窟窿,唇线长得不齐整,歪歪扭扭的,齿外翻,不像人,反而像徒有一个人轮廓的怪物。
看上一眼,就得做上一晚的噩梦。
真是可怖。
他第一次见这张脸的时候,恶心得不行,窝在长一怀里吐了一个晚上,而后日复日、月复月、年复年地,想起这张脸,就会做噩梦。
所以,他畏惧、逃离、躲避,想方设法地离她远点。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一寸寸地抚上这张脸,试图从上面抠出一张人皮面具下来。
从踏进这间房里开始,平楹就一直在发冷、发抖。他落在人面上的指尖颤巍巍的,磨平的指甲不断地抠弄着脸廓与耳朵交接的地方,想硬生生地扒下一张面皮下来。
直至那里被抠破了皮,渗出了血,他才惊慌地收了手。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耳边都是嘈杂的,心脏的轰鸣声在耳侧炸响,吵得他心焦。
好像有人冲上来拉住了他的领子,又好像有人在身边劝解,他全然迷惘了。记忆混乱中,他只记得自己冷冷地瞥过去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桑枫玥还活着。”
他不相信这里的人是桑枫玥,怎么可能是她呢!
而后他用染了血的指尖为自己点了一颗痣,扣上了青铜鬼面,戴上了银丝手套,带着那两个亲信,穿过回环的廊道,来到关押易弄溪的地方。
囚室里,铁链将人高高吊起,那人身上鲜血淋漓,半死不活地耷拉着脑袋,呼吸不稳,却也还活着。
这地宫下藏着的人,绝不可能逃得出北玄的地界,于是唯有“降”之一道可以走,北玄自来讲仁慈与胸怀,会善待降将的。但桑枫玥在曼阿一役中,与北玄结下不可化解之仇,因此,也唯有她死,这些人才可以降。
他可以替桑枫玥去死。
与囚室隔之一线的是炼制药人的地方,一道石壁隔开,一边是穿戴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一毫肌肤在外面的看守者,平楹进来的时候,他们向他行礼,称他为将军。
一边是坚铁制的牢笼,里面关押着一些不算人,也算不得鬼的“东西”,他们的皮肉紧紧地贴着骨头,干枯得像一具骨架,腰背深深地弯下去,手掌几乎跟膝盖齐平了。
一根长长的管道从第一个铁笼的缝隙里插进去,延长到最后一个铁笼为止,不明液体顺着管道运输至整个房间。
牢笼里的恶臭味驱之不去。
开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让铁笼里的怪人们都受到了刺激,扒紧了铁栏,朝着平楹他们嘶吼,是野兽一般吼叫声。
“现在会听人话了吗?”
平楹问。
“目前还不能,但只要将军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平楹抽了她人佩在身上的刀,利落地出鞘捅人,他捅人的动作不大熟练,有时一刀捅不死,还要多补上一刀,好在这些怪人不聪明,被捅了也死死地往前冲,不知畏惧。
可堪一句“勇气可嘉”。
那些人本就对平楹的命令产生质疑,如今发现他的动作不对,正要对他的身份提出怀疑,“你……”不是将军。
却发现“桑枫玥”的右手不知何时受了伤,鲜血正浸透了玄衣。所以“她”持刀的手是左手……左手捅人,一刀捅不利落也正常。
半昏不明里,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显得格外可怖,阴森森地,让人心生畏惧。
“清理干净。”平楹不容置喙地道,他刻意模仿着桑枫玥的声线,将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就如刀刃磨过砂石一般,很刺耳。
平楹横刀在说话人的脖子上,道,“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这些怪人血液粘稠,捅的时候,倒不必担心血溅到身上。平楹用力甩了一下刀,将刀身上的血甩干净。
有药让他们活,就有药让他们死,他只是动手开个头,不用真的一个个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