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楹阿楹
“阿楹还是这么心软。”
桑枫玥背着平楹走在窄道，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背上之人说着话，虽然实际上都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
平楹整个人昏头转向的，迷迷糊糊地胡乱应着。他的身体虽然特殊，但也是肉混着血做的，那伤口割在他的身上，又放了那么多血，还走了那么一大段路，还要被催着走快点，现在才昏已经很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
“他二人言语对你不敬，又对你袖手旁观，我只打算废他们一张嘴，没砍了那双手，没废了那对招子，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结果你还为他们求情。”
平楹昏昏沉沉的，一大段话，就听了几个词进脑，实在是无法与她分辩。
例如，人天生长了一对眼睛、一双手，一张嘴，不是动不动就要被挖、被砍、被废的。长了眼睛要看，长了双手要提东西，长了嘴要说话。那二人有眼睛、有嘴、有手，长得也不是一副大恶人样，为什么不敢凑过来扶他，还不是因为桑枫玥。
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除了一个木瑶迦，还有桑枫玥本人，他身边一米以内就没近过人，还有他第一次瞧见的那两个直愣人，这段时日也再没瞧见过了。
人人见他，如见恶鬼。
这难道不应该归咎在桑枫玥身上吗？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理直气壮。
“阿楹不应该这么心软的。你看，就是因为你心软，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
“阿楹啊，你怎么才能长长记性呢。”
“有时候真的希望你永远都是趴在我背上的小不点，永远都长不大，永远永远。这样我小时候能把阿楹背在背上，长大了能把阿楹装在袖袋里，这样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人能越过我去伤害你，可——”似乎是仗着平楹昏过去，桑枫玥说话越发肆无忌惮，她用粗粝喑哑的声音，咏叹着，“我的阿楹啊。”
一时间，仿佛也能从这难听的声音里听出来柔情来，那声音仿佛都因为注入的情感而变得好听了。
“真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时候，阿楹你说这个世道是不是不正常的，人一生后悔的事情那么多，可世上居然不存在后悔药。阿楹，你说是不是不正常。”
“阿楹，我后悔了。
“阿楹，终有一日，我会来接你回家的。”
……
“阿楹、阿楹、阿楹！”
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平楹听得不真切，却嫌吵闹，想翻个身，身下的床榻却瞬时消失了，失重感将他惊醒，睁眼一瞧，却发现自己趴在了一个人的背上——此人肩宽腰窄，实打实的一副好身材。
平楹揽着那人的脖子，就地取材，用那人的发尾去扫那人的后脖，可那人实在不是怕痒的人，平楹手都举累了，才听到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声线清亮透彻，很是悦耳。
“你再闹，我就要把你丢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哦。”
平楹不听，笑嘻嘻地不当回事。
“我不信，哈哈哈哈哈……”
“阿楹！”
那人警告最后一次，倏地放下了拖着平楹的手。
“啊啊啊啊——”
“坏姐姐，不准放手！”
平楹一边惊叫，一边骤然收紧了揽着那人脖子的手。
“阿楹，小混蛋！”
“姐姐，大混蛋！”
“小混蛋，阿楹——抓紧了！”
“我要飞了——”
“啊哈哈哈哈……阿楹飞喽！”
阿楹——
姐姐——
“姐姐！”
桑枫玥动作一滞，平楹睁开了眼，入眼是一张青铜鬼面，方睁开的瞳孔骤然收缩，琉璃蒙上了一层水雾。
那一刹那，桑枫玥几乎以为他要落泪，可他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半空很久，才缓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你昏过去了，药煎好了，冷了效果就不好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了。”平楹继续躲过桑枫玥的手，试图自己单手撑起来，奈何身体太虚了，设想很美好，可身体不争气。
桑枫玥端着药过来，黑糊糊的一碗，平楹远远地就闻到了苦味，这下更不想起来了，让他躺床上一辈子算了。
在这方面，桑枫玥可不惯着他，将人薅起来，往他身后垫了个垫子，让他坐好，端着药碗往平楹嘴边一怼。
“快喝。”
温热，但不甜，甚至很苦。
平楹一双眼睛到处瞟，没看到蜜饯此类的东西，有些抗拒。桑枫玥容不得他磨蹭，看不出一点他不想喝的苗头，就掰开他的下巴，灌进去了。
平楹手无缚鸡之力，被灌了个正着。
“不——咕噜——我——苦——”
“救命——”
“呕——”
桑枫玥捂住了他的嘴。
平楹打不过，只好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桌子上的茶壶，要水。
“喝。”
平楹咕噜噜地喝了几大杯，才将苦涩的药味压下去，有气无力地开口，“我要喝甜水。”
“不行。”桑枫玥拒绝。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听我的吗，这么快就说话不算数了！”
“不行。”桑枫玥继续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梦境的影响，平楹的行事作风也变得幼稚起来，如同稚子玩闹。
“我要喝甜水。”
“不行。”桑枫玥继续继续拒绝。
“桑枫玥，我要喝甜水。”
“不行。”桑枫玥保持拒绝。
“桑将军，我要喝甜水。”
“不行。”桑枫玥不为所动。
“甜水甜水甜水甜水，我就要甜水！”
平楹：小孩撒泼。
“不行。”桑枫玥铁石心肠并不为所动。
“好，退一步，我要蜜饯。”
这哪是退一步，这明明是进一步。
“想得美。”桑枫玥抛下最后一句，将平楹关在了房间里。
房间是空荡荡的了，但房间里的苦味，还有平楹嘴里的苦涩都挥之不去，平楹的精气神都要被这一碗苦药抽走了。
他萎靡不振。
手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一道道伤痕叠加，这手上的疤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去掉。
平楹气馁。
自己扯过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顿顿地喝完了。
不是就喝口甜水，吃个蜜饯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死他了。
“来人啊！”
桑枫玥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人作妖。
“来人！”
“好啊！桑枫玥！”
“桑枫玥桑枫玥……”平楹不甘心，重复念叨着桑枫玥的名字，试图让人心软。
守在门外的人几乎要笑出声来。
平楹用茶壶伴奏，喊一声名字，就敲一下桌子。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桑枫玥还怕他摔了茶具，弄伤自己，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手下也跟着他的声音敲着自己的大腿。
平楹喊累了，躺下休息，然后在迷迷糊糊里睡了过去。等里面彻底没了声音，又安静了良久，桑枫玥才打开门进去，落步无声。
床上的人已然睡着了，睡姿很好很乖，反而是床前放东西的那块地乱七八糟的。
还跟小时候的习惯一样。
桑枫玥任劳任怨，轻手轻脚地给他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