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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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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瑶迦认命了。

    她早就该认命的。

    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听她娘的话,乖乖考取功名,做个文官。她少时不懂事,非要学医,搞那劳子济世救人,现在好了,人没救自己,还要把自己搭那里面了。

    从当太医起,她就提心吊胆,生怕哪个人才发了癫,跟她说——“治不好,你就陪葬!”幸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一个小小医官没啥本事,但她后台硬啊,也没几个人找麻烦到她头上。

    后来被微生清絮捞到了军营,远离了京兆里的闲言碎语,每天累一些,可心里松快,救了不少人,也送走了不少人,对生死的概念就更深刻了。

    好景不长,自从来到南桑这个破地方,碰到平楹这个命里犯冲的人之后,她的安生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也听到了——

    “想必木医官也很清楚,你的命是系在阿楹身上,若是阿楹——”

    呵呵呵,这跟他死了,你陪葬有什么区别吗!

    说此话的人,正是那个一天到晚戴着青铜鬼面,鬼鬼祟祟,自己的地盘也藏头露尾的桑枫玥!成天到晚戴着她的破面目,闲着没事干,就来恐吓的,她木瑶迦是被吓大的吗!

    “平公子乃洪福齐天,寿与天齐之相,我这等俗人,如何能与平公子相提并论。”木瑶迦递过去一个谄媚的眼神,唯唯诺诺,贬低自己,抬高他人。

    桑枫玥听了以后,没表露什么,让近卫给了她药箱,让木瑶迦独自提着药箱进了屋。

    木瑶迦心里骂骂咧咧,推开了平楹的房门。此外,还略微有一丝不安,距离她和平楹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啊,按照她和平楹八字不合的程度,平楹要是割脉的话,三个时辰,血都流干了。

    一个流干了血的人,还指望她救什么,干脆把她的血也抽干,大家凑成一对干尸算了。

    毕竟,古语有言:好事成双。

    甫一进屋,木瑶迦吓了一大跳。

    好了,这下是乌鸦嘴成精了,真要了她小命了,平楹这家伙不会真割脉了吧。这药味和血腥味,直冲她天灵盖。

    木瑶迦急冲冲地往里跑,还被绊倒了。

    三个时辰不见,平楹待着的那个房间倒是添置了不少东西,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没地落脚。大小不一的箱子,横列在墙边,堆积到了门口处,有些箱子被打开过了,里面盛放着各色各样的饰品和衣物,从头到脚,一应俱全,有些箱子还合得紧紧的,窥不见内物。

    木瑶迦的心跳的更快了,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呜呼哀哉,天要亡我!

    刹那间,准备爬起来的动作也愣住了,扑在箱子上,开始抱头痛哭。

    看着这满箱满箱的衣物和饰品,她只想到了平楹真的是在他们不见面的三个时辰里命悬一线了,这些东西都是桑枫玥给他的陪葬,包括她!

    呜呼哀哉,天要亡我!

    呜呼哀哉,天要亡我啊!

    储元殿下啊,你一手留下来的医官,就要命丧黄泉了!

    天啊,没天理了,她一个善良、无辜的小医官,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得这么憋屈,连个名字都不能留下,只能作为陪葬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娘亲啊,你不孝女儿要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娘应该会给立个衣冠冢吧,她的魂灵会不会飘回家去,呜呜呜呜呜,她现在十分想见她娘一面,她想她娘了!

    木瑶迦抱腿流泪。

    她这短短的一生,都在积德行善,却要死得那么惨,下辈子能不能活得好一点,就让她当个被捧在掌心里的废物吧,一辈子不愁吃喝,母父、朋友都在侧,还有一个如花美眷。

    木瑶迦畅想未来……

    哦,娶夫当娶贤,她的夫郎得贤惠点,八字也很重要,要旺妻,万万不能如易弄溪、平楹那般……

    “木医官?”

    有人在拍拍木瑶迦的肩,木瑶迦不耐烦的甩开,谁这么缺德,打扰她的美好来生。

    “木瑶迦?你还清醒吗?”

    “木瑶迦?”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那个八字不合的平楹,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木瑶迦埋在腿上的眉头一皱,等等,谁的声音来着——

    平楹。

    他没死!

    木瑶迦猛的抬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抓着他的手,就开始诊脉。

    活的!

    这时,她浑然忘了,方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朝平楹抱怨道,“你吓死了我。”

    平楹平白无故受此冤枉,抽回了手,道,“木医官什么时候也变得同易弄溪一样了。”

    木瑶迦坚决不同意,她现在半点都不想同易弄溪扯上关系。

    “别,我和她一点也不像!”

    “可方才木医官的恶人先告状之举,与那易弄溪如出一辙。”

    木瑶迦坚决否认。

    “不,我和易弄溪没有半毛钱关系。”

    “好吧,木医官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而且,容楹多嘴问一句,木医官可有心上人?”

    木瑶迦摸了一把没出来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拾起同她一起砸在地上的医箱,拍了拍落地的地方,回答,“桑枫玥叫我来的,我以为是你有要紧事,让她把我叫来的呢,一来就闻到这么冲的血腥味,担心死我了。”

    平楹一愣,调笑道,“没想到木医官方才竟是为了我忧心,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听见声音竟没及时出来,叫木医官白为我忧心一场。”

    至于后一个问题,木瑶迦将药箱搁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安了下心,才道,“如今这般折腾,我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心上人,保住一条命再说。”

    “那木医官可得记住了,进男子房间要敲门,不然怕是有心上人也要跑了。”平楹跟着坐下,不客气地道。

    木瑶迦尴尬地笑笑,平楹这是说她刚才没敲门就闯进来的事呢,这事的确是她不对,她诚恳地说,“平公子的话,我记住了。额……现在需要我重新出去一趟,再敲门进来吗?”

    平楹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道,“你们女人都这样吗?”上一个闯了他房间的桑枫玥也这样。

    木瑶迦却是不知道他在说谁,摸不着头脑,怎么就“你们女人”了,她也没说什么,做什么吧,怎么就她一个人代表所有人了。

    她“啊”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两人默默相对而坐。

    木瑶迦喝完一杯白水,提起正事,“你刚还回答我呢,你这屋子里怎么一股血腥味,还有你的脉象,很虚啊!”

    平楹回得轻描淡写,“我放了点血。”

    木瑶迦惊讶,这回记得一点礼貌了,先问了平楹的意愿,“可以给我看不看?”虽然问话也不大客气就是了。

    征得平楹同意,木瑶迦扒拉开平楹的袖子,看得忍不住感慨,“你这下手够狠的啊,再往下割一寸,也不用活了。”

    只见那截如白瓷的腕臂上,横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还有,我瞧那桑枫玥也见不得你死啊,她刚刚……”怕被桑枫玥听到一样,木瑶迦声音乍然低下来,“她刚刚还威胁我来着,说什么如果你死了,就让我陪葬呢!”

    她语重心长,“平公子,我们也算相识已久了,”实际上不足一月,“也算患难与共,”八字不合,命里犯冲,时时刻刻都在倒霉中,“勉强算是情真意笃,”非也,不久前,平楹还骗她来着,不过她这人大方,就原谅她了,“所以……”

    木瑶迦的重点来了,“为了我们两个的将来,我恳求平公子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擅长医术的盟友,既然你信不过桑枫玥,那我来为你包扎吧。”踩着敌人上位,也是一个良好品德,木瑶迦决定要保持这种良好品德。

    然而,她已然是个忘性很大的人,忘记了自己的上一句低语也算是在替桑枫玥美言。

    作为一个优秀的盟友,她应当在平楹有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木瑶迦自觉自己的话说得挺好的,方才的沮丧失落一扫而光,她说干就干,当即就搜罗了桑枫玥送给她的药箱,打算用桑枫玥给的东西来为自己的诚意作贡献。

    平楹却噗哧一笑,好似被她的话逗乐了,还趁着木瑶迦抽手去挑拣药箱里头东西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好似察觉不到痛一样,抬着那只受伤的手抵住了下颚,凑过一双眼睛来盯着木瑶迦,像瞧什么稀奇玩意一样。

    木瑶迦被他盯得汗毛竖起,往后仰了仰,胆子还没起来,就开始怂了,嘟囔,“不想包扎就直说,干嘛奇奇怪怪地看着我。”她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

    平楹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呛咳不止,笑得趴在了桌子上,笑得抬起来一张脸来时,脸颊连着耳廓一块,都是大片大片的绯色。

    木瑶迦只觉他莫名其妙,对南桑皇室出疯子这个事更加坚定了。

    平楹笑够了,才撑着那只受伤的手,捧着下巴,盯着木瑶迦说,“木医官别见怪,我是头一次听见这般有趣的说话。若不是先前木医官没有心上人,我差点要自作多情了。”

    将来?

    好像很少有人和他谈将来。

    两个人的将来,听起来好似要做妻夫似的,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与他说,两个人的将来,而且此人还将这个“将来”系在他身上了。

    平楹想想就忍不住发笑。

    木瑶迦不明所以,但沾沾自喜,没觉得自己有那句话让人误会,那定然是平楹也觉得她这种擅长医术的人惹人喜欢。

    木瑶迦自信开口,既然平楹也觉得学医让人欢喜,那他定是愿意她为他包扎的,“那你把手伸过来,我为你包扎。”

    出她所料,平楹拒绝了,他笑意盈盈,琉璃眸子里光华流转,“不用,我待会要试镯子,这样就很好了。”

    “试镯子?!”木瑶迦又一次被震惊到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见平楹说他要试镯子呢!手上骨头都要露出来了,这人跟没事人一样,去试镯子?!

    “对啊,木医官不是瞧见这里摆了很多东西吗?首饰啊,衣服啊,鞋子啊等等。”

    这……不是她先前以为的陪葬品吗?地下、箱子、饰品、衣物,这几词连起来,莫不是真的是陪葬品?是别人的,而不是准备给平楹的。

    他们在地下待的不会是别人的陵寝吧?桑枫玥不会丧心病狂到撬别人的陪葬品送给平楹吧?她没那么丧良心吧?

    木瑶迦心底一连串疑问,脸都要裂开一条缝来表明自己真的很惊骇了。

    反观平楹兴致勃勃,甚至还试图邀请她,“木医官有兴致吗?若是有,我们二人可以一同试的,那里男子制式、女子制式的都有,闲得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够的。”

    木瑶迦嘴巴张张合合,半响半响的,说不话来,是她太没见识了吗?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这小命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她悠哉悠哉地同一名认识不久的男子试着敌人提供的首饰、衣物?!

    而且这东西还极可能是从别人墓里挖出来的?而且极可能他们就霸占着人家的墓?

    退一步来讲……

    也不是不可以!

    木瑶迦细细想来,发现还挺爽的,管这些东西哪来的,反正桑枫玥要是知道了,绝对会被气死。

    她心动了。

    木瑶迦向平楹确认,“你的伤真没事吗?”

    平楹给予肯定答复,“没事,屋里还有胭脂水粉,木医官要试试吗?”

    “试!”

    平楹微微一笑。

    “木医官自便吧,我是来寻香的,熏个香,将屋子里的味道换一换,人也好受些。”

    木瑶迦眼瞧着平楹一身素得出奇,便知他还没开始碰那些东西,如此她也不好意思先动,便说,“那我跟你一起先找找吧,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唔……”平楹沉吟,“先找找有没有梨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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