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既远又近的家人
回到家里,妻子正在厨房忙碌,方舟说了一声“我回来了”,可妻子没吱声,于是留意看了妻子一眼,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不由得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还是不出声,这时孩子告诉方舟说奶奶来过,方舟明白了,一时之间,他几乎恼怒的失去了理智,转身就向外走,妻子来拉他,拽住了他的袖子,他猛地一挥,几乎将妻子带了个趔趄,他想扶住妻子,却咬了咬牙,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家。
坐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车,他来到父母那里,发现姐姐、姐夫和两个弟弟、弟妹都在,他和大家打完招呼,直截了当的问母亲来,“妈,你上我家了?”
“怎么了?去了,你媳妇说什么了?”
“她能说什么,我看到她哭过问起来,孩子说你来过。”
“怎么,孩子烫成那样,我连说都不能说了,也没个工作,孩子都看不好!”母亲对方舟的态度有些不满,言语不免苛责起来。
“妈,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没有和你朋友的孩子结婚,心里不满意,但是都过去,怎么就不能……过去呢……”
“是我过不去,还是你过不去,就因为我们不同意,你们结婚也不告诉我们,家人都没参加上你们的婚礼,家还离我们远远的,我们这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啊,一说起来,我都明里暗里哭了多少回,你知道么?”母亲说到这里,眼眶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顷刻间就掉落下来。
方舟无语了,低下头来,心绪颇不宁静,他一贯觉得自己的小家就像一座孤岛,无论是与自己父母那里还是妻子父母那里都甚少交集,他从不祈求他们的关爱,也从不开口向他们索取一点点帮助,就那么自在的活着,他为他们做过什么,总是尽力去做,争取做好,他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出于亲情和关爱,于是难免与他们渐行渐远,他心中也有别人触碰不了的地方,也有打不开的心结,却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从不与人谈起,或者表露出来,以至于误解越来越深,直至捅破这层纸,他好像大梦初醒一般,他从这几年自己的经历中才看到父母也是与他同样的感受、承受着一样的煎熬,尽管他外表平静、淡然,实际上他是个感情丰富细腻的男人,因此觉得自己未免对他们苛责太深,太过疏远,于是不免悔愧、悲哀交加,仿佛胸口突然涌起惊涛骇浪,一时间觉得胸闷气短,难受的很,好久没流过的鼻血,一下子涌出来,他也不擦,任它流过嘴角,流到衣服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不流泪。
家人都慌了,姐姐拿起纸巾帮弟弟擦着鼻血,一边还埋怨着母亲。
母亲也不好过,“这孩子,死心眼一个,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怎么就分得那么清楚啊,难道和家人说一句软话就那么难么,难道和家人低个头就那么难么,我们会害你么,我们就那么远么,好像你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似的……”说到这里,母亲搂住自己其实最爱的儿子嚎啕大哭。
方舟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这样,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也许这个时候,别人会觉得幸福,他却更多的感到悲哀,他审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狭隘与自私,他紧紧咬着颤抖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了母亲,轻轻地拍着,像哄着孩子一样。
等到他能开口说话了,“妈妈,我只是希望你能对大梅好,她家人已经让她受了很多委屈,我不想我家人也那样……”方舟其实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句。
“好好,我改还不行么!”一向不轻易妥协的母亲难得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屋里的气氛慢慢松弛下来,方舟忽然为自己的软弱感到不好意思,只是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有好一会没有出声,能点头或摇头的就点头或摇头来回答,直到姐夫问起他的工作。
“我下岗了,刚下岗没几天!”方舟答得有些无奈。
“那怎么没听大梅说起呢?”母亲问道。
“她还不知道,我想找到工作再告诉她,免得她无谓的担惊受怕、着急上火。”
“我一直以为,你们之所以结婚,恐怕更多的是出于逆反心理,现在看起来,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在呢,男人么,就应该多担当些,你这样,我真的很欣慰!“父亲说道。
“那找到工作了么,有什么打算么?”姐夫接着问道。
“找了几天了,还是没影呢,很难找到合适的,甚至不合适的也不好找!”方舟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消沉。
“没事没事,我让我老丈人给你安排一个!”大弟弟没心没肺的说。
“你又该惹哥不高兴了,哥就看不上你这一点,老丈人长老丈人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位高权重的老丈人似的。”小弟弟插上一句。
“他也是出于好意,我不会生气的,不过我会自己努力,用不着麻烦你老丈人,再说他安排的工作也不见得是我想做的工作。”方舟婉言谢绝了。
“搬回来吧,儿子,好吗?”母亲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在求方舟了。
“住在那里,我已经习惯了,过几年吧,妈!”
他要离开的时候,家里人要给他拿钱,尽管他知道,其实家里每个人的条件都要比自己好得多,他还是推掉了,他觉得接受别人的、哪怕是家人的资助都会让自己产生依赖、懒惰的念头。
不过他离开时,母亲的泪眼却一直在他眼前晃动,他觉得自己犹豫了,但是最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意味着他还是要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方式,至少近期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