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所不在的月光

    回到家里，妻子在厨房里洗着碗，听到方舟回来，也没有抬头，方舟走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妻子的腰，脸贴着妻子的脸，妻子挣了挣，没挣开，头往后一耸，顶到了低着头的方舟的鼻子上，鼻血又流了出来。

    方舟松开手，来到院子里，也不擦鼻血，掏出烟来，点上，在黑魆魆的院子里抽起烟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蛐蛐的鸣叫声，此刻听起来响亮得很，也苦闷单调得很，风凉丝丝的，拂面而过，里面似乎夹带着谁流下的眼泪，院里的花草，在风中瑟瑟抖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不安的耳语，不远处永不回头的流水声，入耳也显得那么的凄凉，似乎在感慨着永不再来的过往，那些美妙的记忆、那些美好的时光，徒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周而复始的让人感伤，而半圆的月亮白净净、冷冰冰的挂在天上，那如烟似雾的清辉，弥漫在天上人间，也慢慢地融入到方舟的心里，让他倍感寂寥和怅惘。

    妻子走出来，为方舟擦着鼻血，在月光的掩映下，在她的眼睛里，泪水在闪烁着，但是她没有说话，却已胜似万语千言。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最爱的那首诗，‘今夜谁家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用月光的无所不在，来形容愁绪的无法排遣，多么巧妙啊，而今夜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的夜晚，多么美的月色，多么冷的月光啊，撒的到处都是，就像一张大网，将我们罩在其中，而满腔的凄苦惆怅和无奈也是一样的挥之不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这样的月亮，这样的月光，反而变得更浓烈了，几乎让人忍不住要放声长啸，却又喊不出声来，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之渺小，又觉得天地是那么的促狭，闷得自己恨不得也如同烟霭一般的月光，散发开来，落到林间、河面、青草丛中，而不是这么具体而微的活着，时时觉得艰难……”

    妻子抬头看着方舟苍白的脸，在月光中闪闪发亮的眼眸，那里面竟充满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忧伤和茫然，在她眼中，丈夫一直是那么平和，甚至有些平淡，而现在眼前的他，似乎陌生大于熟悉，距离大于亲密，而随着眼光滑落到他沾上了斑斑血迹的衣服，她的心仿佛被电到了，不由得急促的抽搐了一下，心痛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到丈夫的胸膛抽泣了起来，一面紧紧地搂住自己最心爱的人，生怕失去他一般，就是在这个晚上，她突然发现一直以为云淡风轻的丈夫其实远比她想象中要血肉丰满的多，他的悲哀就深藏在这样的云淡风轻中，远比许多人能够流露出来的悲哀还要深沉得多，厚重得多，以至于习惯了被丈夫怜爱的她，第一次对丈夫生出了发自内心的疼惜和母亲般的关爱。

    方舟搂着妻子，不再说话，他们俩静静地在静悄悄的院落里伫立良久，心绪慢慢地平和下来，幽微的花香似有若无的飘过来，为这静谧里增添了几分柔和，风也轻了，也倦了，要去睡了，只有一去不回头的河流，唱着深沉的歌曲，也分不出是甜蜜大于忧伤，还是忧伤大于甜蜜，生活就是这样吧，可以哭着微笑，也可以笑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