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找一个搭子
程末爱端着手里的“蓝焰”,大脑陷入激烈的斗争中。今晚她又一次鬼使神差翻墙逃出锦大,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置身于一处乱七八糟的酒吧,并且还举起了19年说长不短人生生涯里,第一杯酒精。
厚重的音乐合着一遍错综复杂的的灯光钝闷入耳,令她有种眩晕且窒息的不适。
她坐在一处昏暗的角落,拘谨不安地环顾着周遭的升腾,暖黄的丝质长裙包裹着她近乎完美的身形,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腰间,如海藻般柔顺蔓延。
中途嗨场,电流音更加震耳欲聋,程末爱扬起那张蛊魅的脸,静静地看着那些隐隐绰绰的扭动尖叫的人群,内心涟漪起伏,像这样无所顾忌地纵情疯狂,自己从来都不敢去奢望。她矜持地收回目光,将全部的焦点都转移到这杯酒上,极力说服自己:你得走出那道封地,你得涉入新鲜的领域,你得尝试,去忘记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人。
只是想着要放下那个不属于自己人,程末爱眼底突然卷过一道潮涌,隔着那些纷乱交织的模糊灯光,一张冷敛的脸猝不及防地映过来,电光火石间隙,程末爱猛地捧起杯子,笨拙而决绝地将酒灌进嘴巴。酸涩的液体轰隆隆地下肚,身体里那些被封印的种种像是被一点点唤醒,让人有种被贯穿的恍然。
酒精的确能让人过滤掉某些记忆,比如在来的路上,惊惶不安的她把包掉在了出租车上。接连三杯下去后,她眩晕得更加强烈,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准备付钱时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地重新坐下来,逃出来的时候她没管没顾,趁着宿管阿嘻打盹的间隙,飞快地闪身穿过那道架着十几个摄像头的大门防线,找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绕开闲游四荡的夜巡员,只身来到上次逃狱的西广场城墙下,熟练翻越,再熟练地纵身,一气呵成地落地,让她都佩服于自己难得在线的智勇。在离校门不远的一处转角,她看到一辆正在揽客”黑车”,原本打算自己开车去市区的,但一想到上一次那惨痛的囧途,便毅然决然地拉开车门:“这辆车我包了,到市区,要快。”她冷静地催促,随后如释重负地靠在破烂皮套上,慢慢闭上眼,竭力平复因刚才狂奔而呼之欲出的心脏。
但,当一切陷入黝黑的深旋,筱依墨那双如星辰般萃亮的眼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程末爱轻轻蹙眉,眼角有些温润,睁开眼来,正对上前方后视镜里司机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炽热眼光,她生厌地避开,心烦意乱地摁开车窗,呼啸的晚风夹着初秋的凉薄拍打过来,让人隐隐有些生疼。窗外的景致在极速闪退,有种过尽千帆的痛快,现在,她俨然像一匹刚脱缰的小野马,足够任性地挣脱了那些该死的束缚,却又万分胆怯地去奔赴一场没有理由的深渊。
一路缄默,直到城市的璀璨渐隐渐现,程末爱低头默念,离出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下意识地赶紧去拿手机看时间,可是将包翻了个底朝天,才蓦然想起手机还在宿舍桌上充着电。她一向粗心大意,一点没有程老太口中大家闺秀的精明细致。
不光如此,她还有一大堆数不清的缺点,数学永远在40分处徘徊,舞蹈又总是考不上级,看书一定会很快入睡,吃菜一定要有番茄她本就是一只跌入死潭的丑小鸭,还一门心思地扑腾着那双难看的短翼,异想天开地要攀附上云尖处的他。
在思绪纷乱的间隙,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室友苏暖儿口中最适合散哈心的网红酒吧。
她匆忙下车,提着裙摆慌乱地往酒吧跑去,连包忘在出租车上都没有察觉。现在身无分文的她窘迫且懊恼在坐在这里,脑海里一点点勾勒出得出被保安夹出去丢在大马路上一番逛踩的画面,顿觉程老太平日的警告得到了应验——所有的任性都是以血淋淋代价的,来收尾的。
她怯怯地呼来服务员,准备迎接一场狂风骤雨。
没等程末爱坦白从宽,服务员却展示着训练有素地笑,先一步开门见山:“小姐姐,你已经在这里坐了5个小时零十二分,如果我不瞎、又不傻,你还会继续一个人,坐一会儿?”他把‘一个人’三个字说的特别意味深长,并用那双细小的眼睛带领末爱扫视全场,果然,吧里除了她孤家寡人在坐在这里怅然感怀,其他的都是成双入对,并且你浓我依稠得狂撒狗粮。
程末爱忐忑地收回目光,仰起脸,默默地适应了一下风暴前奏,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然后切换了一个神色,变成了‘是,又怎样的’无赖表情。
服务员见惯了酒吧形形色色的美女,但大多都是经过分修饰那种俗魅,眼前这张魅惑中带着几许空净的脸,因为紧张拘促和微微红晕中泛起的青涩,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他难得地礼貌且耐心解释:“这里是安城最有名情侣酒吧,酒吧有规定,过了午夜12点,两人及以上消费可以打5折,你看,要不找一个搭子凑合着先把账结了。”
逐客之意显而易见,程末爱心虚的摆弄着空酒杯,暗自奔泪:我也不想死皮赖脸啊,但现实条件能让人潇洒一回走么?她傻愣了几秒,又看了一眼傻愣的服务员,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上来。
虽然骨子里一向大大咧咧,但她自小被养尊处优,也见惯了不少事世风云,那些高贵优雅的装腔之态自然是耳濡目染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故作从容,用逻辑为零的思维,拼凑了一段说服力为负的台词: “第一,我不是一个人,你现在看到的一个人,只是你单方面视觉神经里反射的一个人;第二,你们开的是小酒馆,又不是麻将馆,我坐在这里,照样可以自娱自乐;第三……”她软了一下语气,转到了关键点上,“那么请问,两个人就可以打折么?”
服务员认真地听完她的满口胡言,也挺了挺背,不依不饶地辨对:“第一,你就是一个人,我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毋庸置疑;第二,你就是一个人,这一点在你的第二点最后一句就可以证明;第三,你就是一个人,所以你最好找到一个人,帮你支付今晚消费的三百银。”
台词抑扬又押韵,明显更胜很多筹,程末爱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愣头青,这人定是有把功能齐全的透视镜,把她上下里外透析了个遍,知道她单身又没钱才故意这样咄咄逼人的吧。
明明今晚是破天荒的来借酒消愁的,如果因此被程老太知道,她可能会越过清明元宋,直接去和李白抽刀断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