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真的错了
程末爱感觉到心腔里全是拥堵,脑里混乱得全是一团空白,她现在亟需要逃离这里的一切。她跑出包厢,穿过刚才那道幽深的小道,绕上一条挂满小风筝的马路,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跑着,直到两条腿沉的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才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眼泪又一次翻滚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能真是,她变得贪心了不少吧。
她与筱依墨之间因为一场姻缘缔结而被拴系,所以尽管她知道他不爱她,她也固执地认为,无论他去了到哪里、爱上谁,她最终都是那根牵系的另一端的人。
但是如今,他却要将这根牵系剪断,这让她有种,被被狠狠抛弃的感觉。
被抛弃,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卑微、空白、可有可无,自始至终都不曾被谁真正地眷顾过
筱依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那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冷俏的眼底突然越过一丝疼痛。他不禁伸手要去揽住她,指尖却蓦地僵硬地停留在空中,再也无法往前一点,仿佛再多一丝触及,就会倾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千沟万壑。
“好了,别闹。”最终他只能这样对她说,语气并无一丝温度。程末爱抬起头,迎着那张刻入骨髓的脸,赶紧擦着眼泪,努力挤出笑:“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我保证以后乖乖地绝不这样闹,你会原谅我么,你,不会真的不要我吧?”略带祈求的哭腔,让人越发地生怜。
他却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应答。
她急了,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闷闷地又开始哭,“我真的错了,你不喜欢我粗笨,我改,你不喜欢我纠缠,我也改,你不喜欢我的一切我都可以改,但是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她受够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年幼的时候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那之后母亲便昏天暗地地躲在房间里嚎哭,她不懂得母亲的悲悯,只感觉到肚子的饿,整天瞪着骨碌碌的眼睛,趴在窗台上看外面闹哄哄的街市,看到什么都想吃。那日房里异常安静,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便看到母亲一动不动地倒在一遍猩红中,她喊了两声“初见……”没有人应答,于是便蹲在门口哇哇大哭,她知道,母亲也和父亲一样,无情地抛弃了她。不知哭了多久,她才轻轻走过去,拿起母亲身边的那把还染着血的小刀以及手里浸满血的纸条,小心地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跑出了家。她一个人在街上拼命地跑,脑海里全是那趟潺潺的猩红,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披头散发全身恶臭的她,在一条街拐处,她被一辆迎面驶来的小轿车撞倒在地,身下也晕开了这样一遍猩红,蜿蜒交缠,如扭动的一条条绝美的花藤,拖得身子往下沉人群靠拢过来,慢慢地遮住了那些刺眼的光,她看不清他们的脸,愈发想要睡觉,嘴里不自觉地呢喃着,迷糊中有个小哥哥扒开人群,屈下身靠拢她,温和地说,“别怕,医生马上赶到了。”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番茄味道,像是受到了特别是庇护,突然就不再惊慌和孤单了。
那场车祸之后,她开始对番茄产生了一种独特的迷恋,以及一到下雨天,腰部伴随的隐隐疼痛的后遗症。
后来她被送到福利院,一开始总有小朋友想要欺压她,他们剪掉她的衣服和头发,把她推倒在地,肆意大声地嘲笑,她都忍住不哭,这世上只剩下番茄和她,她必须得勇敢。后来她开始懂得反击,整天张牙舞爪上蹿下跳,像个十足的坏小孩,之后便没有人再敢随便招惹她。可这样一个凶恶的小孩,却引得院长大大特别的关注,不仅如此,慢慢得,院长大大竟毫无掩饰地开始对她格外庇护,一直到被领进程家,她都再没有被欺凌过
如今,她早已把眼前这个男人当做自己的那道庇护,而他却在刚才,把她推向了另一个人
筱依墨轻轻地推开怀里的人,认真地看向她,一字一句,刺进心脏,“我再说一次,程末爱,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所以你就把我推给别人,你不要的,别人就会稀罕?”程末爱抬起脸,神色凄婉。
“你不要这样轻贱自己。”筱依墨轻轻蹙眉。“
程末爱别过脸,淡淡地看着眼前亮起的灯火,一盏一盏,乐此不疲地刺破这遍孤独的夜空,“是你们在轻贱我”她缓缓地吐出,语气轻得像是在呓语,却让听得人心底猛地被攒紧。
“你喝醉了。”筱依墨脸色变得极具阴寒,拿出手机,打给周秘书,“新山路19号,把程小姐送回学校。”顿了片刻,他又冷冷地吩咐:“联系一下公关,我不希望明天看到任何毫无意义的报道。”
接下来,安城果然没有任何媒体敢发这种‘毫无意义的报道’。
但是在锦大,程末爱却突然格外受到很多关照,毕竟那天,全院可是亲眼见她上了筱少的车,虽然这件事没有了后续,两人就算不是恋人关系,但能让高高在上的筱少亲自来校接见,光凭这一点,足见她非同一般。
程末爱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因筱依墨带来的这些“恩赐”,毕竟,她需要借助他的外力来治愈千疮百孔的心伤。
“程末爱,今天天气太热,为了避免中暑,听从指挥,立刻回宿舍休息。”教官义正言辞。
“程末爱,这个窗口都是你家乡的特色菜,你要吃什么随便点。”食堂阿姨喜笑颜开。
“程末爱,下周军训结束后正式开课,这是为你准备的课程资料,如果有不喜欢的课,我立刻给你换掉。”辅导员猛拍胸膛。
“程末爱,双人宿舍不习惯的话,我马上为你换其他的,你看星光湖边上的那座贵宾楼怎么样,地势好、视野阔,又贯穿湖风,整个夏天都非常凉爽。”宿管阿嘻埋头哈腰。
程末爱把阿嘻的话说给苏暖儿听时,她刚完成背沙包跑五公里的军训任务,风尘仆仆地倒在门槛边,几缕乱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晒得黝黑的一身散发着阵阵汗臭味,她看着窝在沙发上悠闲地涂着指甲的程末爱,咬牙切齿了几秒,恶狠狠地吼:“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吹冷气?”
程末爱递过一个魅惑的眼色,厚颜无耻地说:“当然,因为女人分为好看的女人和不好看的女人。”
“程末爱,你难道被你深恶痛绝的资产阶级同化了,妥协了,然后丢下我独自去大明湖畔享福?”苏暖儿把话题转到重点,一脸义愤填膺。
“是星光湖畔。”程末爱佯装正经地纠正。
“我管它什么湖,你就说,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苏暖儿跳起来步步逼近,只差没有上来掐脖子了。
“当然”程末爱故弄玄虚,“当然不会妥协,我可是有原则的,我的原则就是,不管怎样,都不能抛下革命信仰和你。”程末爱跳起来,强忍激灵和汗臭味,两手攀住苏暖儿的脖子,嘟着嘴撒娇,“谁叫我们是臭味相投的‘末儿’组合呢。”
“得,你那革命信仰,还是留着上战场散发吧,不过,就冲你这句臭味相投,以后在锦大,不管遇到什么,我苏暖儿就是去刀山火海也罩你到底。”苏暖儿伸出大拇指,特别大义凛然地指向自己。
程末爱憋憋嘴,小声嘀咕:“你用你庞大的影子,来罩我么啊~苏暖儿,说看很多次,不要扯我的头发,你知道我花在头发上的人民币比我发量都还多么?还有,那古人怎么说来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要仗着自己不讲理,就可以为所欲为对我动用武力。”
“我可不敢随便伤害程大千金你,毕竟你背后是真正有人罩你。”苏暖儿松开了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知道么,听说筱大总裁马上要亲自整顿咱们院系了,哇,光是想想他西装革履地出现在眼前,都觉得全身热血翻滚啊~”苏暖儿陷入花痴遐想。
程末爱重新陷进沙发,闭上眼,小声地嘀咕:“哦~是么,那筱大总裁还真是闲啊。”教官大人每天都让她在宿舍休养,除了翻翻手机看看新闻,与外界唯一的连系就是每天苏暖儿带回的八卦,她当然不知道这么劲道的传闻。
提到筱依墨,程末爱的心像是被一道锐器刺中,疼得无法言语,自上次“相亲”事件后,他再也没有理过她。
她幽幽问,“想出去喝酒么?”没有人回应,侧过身望去,苏暖儿已经合着衣服倒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