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暮夏的暴雨

    11暮夏的暴雨

    暮夏的暴雨总是急促而匆忙，而且总是降临在午后的黄昏。老家的拆迁补偿款已经打到了父亲的账户上，外加四套面积不小的安置住房。作为一家之长的父亲兴奋地打电话告诉秦柳青这一好消息，并一再嘱咐让他把弟弟秦柳刚也叫回家，一起商量房子分配事宜。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柳青回到父母家。母亲早早准备好了他最爱吃的拌面。不一会儿，秦柳刚推门进来，光秃秃的头上寸草不生，铮明瓦亮，特别晃眼，他只比秦柳青小三岁。吃饭的时候，父亲把拆迁补偿款和拆迁安置房的情况向兄弟俩做了详细说明，并把拆迁安置房的分配方案摆在了面前。秦柳青仔细看了看父亲的分配方案，姐姐秦柳红的名字赫然在上。

    “不是说好了没有我姐的份吗？怎么给她还分了一套房子。”秦柳青终于沉不住气，轻声问父亲。

    “我和你妈商量了，我们老了还得靠你姐，你们兄弟俩靠不上。”母亲站在一旁气哼哼地插话。

    “您和我爸的意思是我们兄弟俩不孝？”秦柳刚抬头笑着问母亲。母亲似乎有些不悦，她没有回答秦柳刚的问题，缓缓地坐在父亲身边。

    “你姐经常给我们送包子、送馒头，有时还带着她孙子来看我们，比你俩孝顺。你们都是我们的子女，家产分割应该也有她一份。”父亲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对两个儿子的话不屑一顾。

    “如果我姐给你俩送馒头和包子就能作为判断是否孝顺的标准，以后我和我哥天天给你们送包子送馒头，天天回来看望你们，看看我俩到底孝不孝顺。”秦柳刚怨气冲天，他对父亲的话表现出强烈不满。

    “你别说这话，人家都说儿子靠不住，女儿能靠上。以后我和你爸就靠你姐了。”母亲给父亲帮腔，俩人似乎早已达成共识。秦柳青轻轻地用脚踢了秦柳刚的脚跟，示意他注意一下说话的口气和态度。

    “爸，妈，柳刚说的是气话，您二老别生气，这老家的房子是我爷爷留给我爸的，当时为什么没有分给我两个姑妈，这里面的原因想必很清楚，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虽然有封建思想作祟，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你平时对我姐好，我俩都知道，我姐给您们送两个包子和馒头理所当然。老家拆迁安置房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我姐的份。房产的处置权在您二老手里，我和柳刚只能听命，保留意见。”秦柳青笑着对父亲说，尽管父亲满脸的不高兴。

    人老了，脾气会很大，也会莫名地发火。有时候会糊涂地办一些

    事都在情理之中。秦柳青每个礼拜回家看父母，雷打不动。以前是给钱，后来发现父母节俭，舍不得花，便买些水果和点心带回来。对于这些，难道他们就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秦柳刚在节假日期间开车带父母去旅游散心，难道也都没落下好？秦柳青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父母态度的转变原因何在？八十岁高龄的他们真的就糊涂了吗？

    “你姐让我和你爸写份遗嘱，担心我们万一哪一天突然走了，引起你们姐弟在家产上的纠纷。”母亲极其认真地对秦柳青说，像着了魔一样。

    秦柳青侧脸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秦柳刚，看他没啥反应，就知道再多说无益，便装聋卖傻，低头沉默不语。

    父亲可能感觉到了兄弟两个人的态度，便气哼哼地说:“同不同意你们说了不算，这是我和你妈的意见，就按这个办，找个时间把你柳昌哥叫来做个证人，到时我们如果不在世上了，就按照这个办，你兄弟俩也签个字。”

    父亲说话一着急就容易口吃，但他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还找我和我哥回来商量啥呢？反正产权在你俩名下，你们看着办好了。”柳刚说话比较残霍（陕西方言，意思是干脆）。

    “不商量算了，本来就是不需要商量的事情。”父亲有些恼怒，他在处理家庭问题的时候缺乏冷静。

    “爸，妈，你们定吧，既然可怜我姐，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不过我个人的意见是拆迁安置房还没有拿到手，这会儿说这个事有些操之过急，我建议把遗嘱的事情先放一放，等拆迁安置房分下来了再说。您二老看怎么样？”秦柳青耐着性子阻止父母写遗嘱，因为他还想争取点儿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父母的意见突然变卦肯定有原因。

    这顿饭吃的很不爽，这是秦柳青有生以来吃到的最难吃的拌面。姐姐秦柳红竟然背着两个弟弟让父母写遗嘱，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

    从父母家出来，秦柳青和秦柳刚坐在车里唉声叹气，俩人都为父母的决定疑惑不解。秦柳青开始对姐姐秦柳红牢骚满腹，认为她在年迈的父母身上打主意，并采取欺骗或其他手段迫使父母写遗嘱都是不道德的。秦柳红如果生活上遇到困难，可以找兄弟俩来商量，但她背着两个兄弟觊觎父母的家产，花言巧语地诱骗父母分财产给她，实在令人不齿。秦柳青义愤填膺地把心里话告诉秦柳刚。秦柳刚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激动地要去找秦柳红算账，被秦柳青劝住。

    “此事需从长计议，给父母养老送终，我俩责无旁贷。父母现在只是鬼迷心窍，一时难以说服他们改变主意，把遗嘱的事情暂时搁置是权宜之计。你去找姐姐柳红论理，她如果不承认，再去找爸妈来个恶人先告状，惹老人生气，我俩不仅得不偿失，而且还会引起爸妈对我兄弟俩的猜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哥，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秦柳刚对秦柳青的话表示赞同。“

    “下一步，你和我要勤回家看爸妈，不要再给姐姐任何机会。如果发现她在爸妈面前挑拨是非，立刻揭穿她。之前我是每个礼拜回一次爸妈家，现在看来要勤回了，你也一样，不忙的时候就回去看看，我俩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说服爸妈。你懂我的意思了吗？”秦柳青看着秦柳刚认真地说。

    “哥，你放心，我其实经常回家看爸妈，父母怎么老糊涂了，说我俩对他们不孝，我实在想不通！”秦柳刚又开始生气，怨声载道。

    “不要再发牢骚了，一定要沉住气，人老了可能都这样，理解万岁，我们都有老的这一天。”秦柳青摇下车窗玻璃继续说：“爸妈如果一意孤行，也只能依着他们的意见办了，我俩至少不能因为爸妈糊涂而在亲朋好友之间落下个不孝的骂名，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哥，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想不通，姐姐如果确实有困难，我们可以在经济上给她帮助，她真不应该在这遗嘱上动心思。”秦柳刚依然怨气十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换做你是姐姐，可能也会动这个心思。”

    “我不会，这份家业是爷爷留给子孙后代的，爸妈没权利改变老一辈传下的规矩，传男不传女，家家户户都知道这个几千年的规矩，不能说改就改啊！”

    秦柳刚虽然牢骚满腹，但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秦柳青并不反对。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黄老太太的身影，她就是这样按照规矩办的。包括高芳华去世的奶奶，遗嘱上的内容不容置疑。

    “那我回去给媳妇咋说？”秦柳刚焦虑不安，他曾经在媳妇面前夸下海口。“家里的房产，我和我哥一人一半，与姐姐柳红无关。”

    面对秦柳刚的问题，秦柳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夫妻一家人，利益共同体，父母以前的承诺如今突然发生了改变，告知媳妇一声，十分有必要，否则，家里非闹个鸡犬不宁。秦柳青的内心也开始对父母产生埋怨，因为他也将面临和秦柳刚一样的局面，媳妇高芳华一直反对女儿介入父母的家产分割。特别是对她姑姑侵占了奶奶留给儿孙的遗产而深恶痛绝。自古中国就有父慈子孝的说法。在一个家庭里，如果父母一碗水端不平，势必会造成家庭不和睦。不过，父母年迈，一时糊涂，姐姐趁机搅事，制造家庭矛盾，其行为就是最大的不孝。现在，一想到姐姐秦柳红，秦柳青就咬牙切齿。

    兄弟俩不知说了多长时间的心里话才分手。这是兄弟俩有生以来第一次因家事而走到了一起。说白了也是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起。

    古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无债不父子。亲情是纽带，利益是平台。秦柳青明显地感受到了古人总结的到位和透彻。在人性面前，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回家的路上，秦柳青的脸上感到了一阵阵灼烧，通过车窗镜子，他看到了自己涨红的脸像一朵道貌岸然的欲望之花，掩饰不住内心的恶和俗。他心里清楚，自己在亲情和利益面前，和高芳华的姑姑一样彻底败下阵来。

    回到家里，天色已黑。高芳华早已准备好了晚饭，见到秦柳青脸色不好，关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秦柳青谎称晚上没休息好，把高芳华搪塞过去。他还不想把父母变卦准备立遗嘱的消息告诉她。他决定暂时先瞒着高芳华，能瞒多久算多久。

    秦柳青一边吃饭，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打算。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必须找姐姐秦柳红谈谈，否则这个家非得被她搅的鸡犬不宁。吃完晚饭，秦柳青就早早睡下，高芳华看在眼里，也不多问，她心里清楚，秦柳青不想说的事情，她问也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