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二天
12第二天
第二天一大早，秦柳青刚出门就碰见了在路边等出租车的高鑫。俩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彼此显得十分亲热。秦柳青把高鑫拉上车，执意要送他一程。
“姐夫，你最近忙什么？我大姐好吧！”高鑫坐上车后很有礼貌地问，他是跑业务出身，脑子活络，头发梳理的倍亮。
“好着呢！二叔怎么样，奶奶百天祭日的时候，我看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秦柳青问起高鑫的父亲是因为他爸曾经喝酒过量患过中风病。他当时在医院里帮过忙。
“唉，别提了，俺爸最近心里好像有事，整天唉声叹气，话少多了。”高鑫的脸上掠过一丝忧虑，他为他爸的身体担心。
“啥原因，二叔这人心直口快，有事从不藏着掖着。”秦柳青注视着前方拥堵的街道，神情专注地开车。
“俺爸这个人心地善良，脸皮薄，从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这辈子就是着了心善的活了。”吴鑫话里有话，似乎心有芥蒂，不便明说。
“到底是咋回事，你连我也信不过？”秦柳青故意刺激高鑫，他了解高鑫，遇事很容易冲动。
“哎！姐夫，不瞒你说，还不是因为奶奶身后房子的事，被姑姑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了去，我爸心里不爽。”
“那二叔为何要同意把房子卖给姑姑，八万块钱，连房价的零头都不够。”
“唉！一言难尽，钱倒是次要的，我爸主要是考虑姑姑可能坏了祖上的规矩，高家的房子改名换姓成了外姓，俺爸老想不通，奶奶如果在天有灵，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同意的！你知道，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
“这个我知道，可是奶奶百天祭日那天，全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姑姑提出想要奶奶那套房子，除了高芳昕站起来反对，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姐夫，不是没有异议，是大家不想得罪姑姑。她提前挨家挨户做了工作。俺爸被姑姑和姑父接出去吃了一顿饭，姑姑提出想要奶奶的房子，我爸碍于情面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答应了就答应了吧，过后又感觉不对劲，碍于面子，想反悔又不好意思。我估计俺大伯和三叔都一样被姑姑的花言巧语和小恩小惠收买了。姑姑的阴谋就这样轻而易举得逞了呗！”
“高鑫，你说的也太简单了吧，这可是一套房子哎！”
“那没办法，我们做晚辈的只能望房兴叹，没有说话的份！”
“我大姐在晚辈里年龄最大，她应该站出来阻止姑姑的行为。”
“你没喝酒吧？你大姐是奶奶的大孙女，高家的遗产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不可能站出来说话。奶奶重男轻女，你作为奶奶的孙子，才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份利益。”
“姐夫，我想过，可是我爸坐在那里，怎么可能有我说话的份。”
“唉！那就没法说了，我作为高家的孙女婿想说话却没说话的权力，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老人去世三年后才能处置老人的房产，特别是老人临终时住过的房子。虽然人走了，但灵魂还在飘荡。三年内随时会回来。你们高家也太不讲究了，这老人才过世百天就开始处置老人的房产。”
“姐夫，你说得都对，但我们掌控不了长辈们的事情，作为晚辈，我的意见是不参与，不干涉，不过问。”
“你说得也对，我们晚辈确实管不了长辈们的事，但不能表示我们啥也没看见。长辈们的所作所为像一面旗帜引导着下一代。”
“姐夫，你太幽默了，你和我都不缺房子，姑姑想要就给她得了，俺爸想不通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只可惜纵容姑姑的行为可能违背了奶奶的遗愿。”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奶奶的遗愿，奶奶有遗愿吗？我知道奶奶重男轻女，但如今木已成舟，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奶奶临终的时候立了遗嘱。”
“什么？奶奶有遗嘱，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遗嘱现在哪里？”高鑫诧异地盯着秦柳青。
秦柳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后悔提到了遗嘱的事情，但想收回刚才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高鑫该下车了，秦柳青借机把车停在路边，悄声说:“你大姐早晨起床的时候告诉我，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拿着遗嘱让你大姐腾房子，说高家的遗产传男不传女，你大姐正想给奶奶辩解，奶奶就被姑姑接走了。你说你大姐这梦做的，我听了心里都不舒服，难道奶奶是在托梦不成？”
秦柳青的话一下子把高鑫逗乐了，高鑫咧着嘴拉开车门。“姐夫，你净拿我开涮，我还以为奶奶真有遗嘱，差点信以为真，不听你瞎掰掰了，我下车了，有空联系，有空打电话，一起喝酒！”
高鑫说话间拉开车门下车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高鑫刚下车，秦柳青就在自己的嘴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遗嘱的事情在没有充分考虑清楚之前绝对不可以公布于众，这几天他被遗嘱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神经绷的太紧。作为晚辈的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遗嘱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他开始觉得回奶奶家取照片纯属没事找事，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秦柳青发现秘密时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保守或公开遗嘱的秘密则成了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一朵乌云。如果公布遗嘱，势必会引起高家亲友们的猜忌，有与长辈争遗产的嫌疑。不公布遗嘱，势必会让九泉之下的奶奶临终前的遗愿含冤蒙屈，石沉大海。秦柳青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心想着尽快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他到公司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看时间尚早，便直接去了岳父家。自从在奶奶百天祭奠的饭桌上与岳父和岳母见面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既然已经和高芳华复婚了，俩人还是一家人，有必要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大人。岳父家距离他的公司只有三个街区，走路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芳华呢？”秦柳青上楼敲开岳父家的房门，被开门的岳母一句话给问住了。
“奥，芳华的公司中午加班，她最近挺忙的。”秦柳青愣了几秒钟，赶紧给岳母解释。
岳母冷冷地看了秦柳青一眼，把他让进客厅。岳父大人正在厨房里炒菜。
“唉！你姑白白捡了个便宜，你奶做梦都不会想到，女儿把高家的事给做主了。”岳母给秦柳青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嘴里嘟哝道。
秦柳青到厨房向岳父问好，然后回到客厅。岳母的话让他吃了一惊。
“你是说姑姑买下奶奶的房子的事吗？”秦柳青装聋卖傻，故作镇静。
“可不是嘛！象征性地掏点钱就把属于哥哥们的家产占为己有，
脸皮比城墙还厚。”岳母坐在了秦柳青的对面，愤愤不平地发牢骚。
“姑姑要买奶奶的房子的时候，你和我爸都没有反对啊！”秦柳青不解地问。
“哎！别提了，你爸就是个窝囊废，在他妹妹面前屁都不敢放。你姑说啥，你爸就信啥，我这个当嫂子的还能说什么。”岳母牢骚满腹，说到激动处竟然口无遮拦，让秦柳青无所适从。
“你姑在你奶去世不久，她和你姑父到家里来过多次，给你爸提了好烟好酒，就已经没安好心了。给我们说什么，你奶的房子没有房产证，属于家属楼，单位可能要收回，别人要了可能要被房管处收回，只有她，身为水司的职工才可以要，总之，给你爸灌了不少迷魂汤，吓得你爸赶紧表示不要这个房子。你知道，你姑父那张嘴把方的能说成圆的，把死人能说活了。”
“你又在给柳青胡说什么，房子的事不准再提，否则我跟你急！”岳父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听到了岳母的牢骚话气不打一处来，房子的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戳就痛。
秦柳青赶紧起身把岳父手里的菜接过来放在餐桌上，转身去厨房帮着拿碗筷。
“我都给你说了几遍了，房子的事不许再提，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在柳青面前说这些事不觉得丢人吗？”岳父看着岳母气哼哼地说。
“这有啥丢人的，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家里的老大，这房子你为啥不要，桂枝是个女儿，这房子咋样都轮不到她。难道我说错了？你这一辈子就是好面子，拉不下脸，亲兄弟明算账，我看你是书读多了，脑子都进水了。”岳母当仁不让，据理力争，对岳父嗤之以鼻。
秦柳青心里清楚，岳父岳母都是科研单位的研究人员，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们从来都是胆小怕事，与世无争。看到岳父和岳母快要吵起来了，他赶紧劝导。让他没想到的是房子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看似平和的岳母还耿耿于怀。
“妈，这事不能怪我爸，只能说我姑和我姑父太有心机，蓄谋已久。我们都是老实人，谁能想到我姑会对亲戚动心思，大家心里一点儿防范都没有。”秦柳青的话让火药味十足的岳母冷静下来。
岳父狠狠地瞪了岳母一眼后也霎时沉默。
“我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奶奶留下的房子确实市值好几十万。他应该给哥哥们每个人再多几万。”秦柳青此刻突然想到了奶奶的遗嘱，也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已经木已成舟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岳父阴沉着脸瞪了秦柳青一眼，示意不要再说了。
“你这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在所里被同事欺负，在家里还被妹妹欺负，说个话还不让人说，门后的霸王。”岳母突然撂出几句话，摆出一副怨气未消、咄咄逼人的架势。
“唉！如果你说这些话有用，你就说，说多了都是一肚子气，气大伤身，你我都已经过七十岁的人了，还有几天的活头，争来争去还有啥意思，有些情况你不清楚，也不要瞎说。”岳父见岳母动了气，赶紧把口气缓和下来，他毕竟是个知识分子，化解矛盾，理性处理是他的处事原则。
“我是说，你不考虑自己，也要为你的子女和孙子考虑。到时候，我们老了，我们的儿子高勇，还有柳青和芳华都可以继承啊！”岳母看着秦柳青，越说越激动。
“我和芳华肯定不会要，还是给高勇吧，他是你们唯一的儿子。”秦柳青淡淡地一笑，心里清楚岳母的心思，赶紧解释。
“房子已经给你姑了，再说无用，吃饭吧！”岳父端起碗吃饭，狼吞虎咽地的样子，好像饿了很久没吃饭似的。
秦柳青犹豫着从钱包里掏出奶奶的遗嘱放到岳父面前，他已经想好了，奶奶的遗嘱还是交给岳父来处理比较合适，他现在是高家的老大，自古有长兄如父的说法。
“这是什么？”岳母问。
“奶奶的遗嘱。”秦柳青怯怯地看了一眼岳父，轻声回答。
“什么？遗嘱？你奶奶怎么会有遗嘱？”岳父表情愕然。
“你从哪里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谁发现的？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岳母连续发问，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岳父满脸狐疑，赶紧把碗筷放下，眼睁睁地盯着突如其来的遗嘱没敢拿起来拆开看。秦柳青把遗嘱拆开递给岳父。岳父抖动着双手，颤巍巍地接过遗嘱凑到眼前仔细地查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岳父默默地看完遗嘱后递给了岳母。岳母接过来很快地扫了一眼放在了桌子上。她将信将疑地又把遗嘱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下。眼神游移不定，表情极为复杂。
“在哪里发现的，我和你爸怎么不知道你奶奶还有遗嘱。这实在是太出乎我们的预料。”岳母依然用疑惑地眼神看着秦柳青，然后盯着岳父，似乎要从他身上寻找到答案。
“你看我有啥用，柳青，这到底是咋回事？”岳父大人一脸的严肃，他对遗嘱的真假也产生了怀疑。
秦柳青于是把发现遗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岳父听完，低下头，先是唉声叹气，然后沉默不语。
“遗嘱发现后为啥不早说？你准备把这事要隐瞒多久？”岳父开始埋怨秦柳青。
“我和芳华考虑了很久，真的不知道该咋办？当初我们也是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做了核实，发现奶奶确实有立遗嘱之事，而且见证人已经找到，证实了遗嘱的真实性。”秦柳青给自己辩护，表明自己的无私，他心里一直担心遗嘱之事公布出来后可能会引起亲戚对他的猜忌。
在秦柳青的耐心解释下，岳父和岳母终于明白了秦柳青的良苦用心，如果这份遗嘱公布出来，姑姑是绝对得不到房子了，而最大得受益者是他和高鑫。高鑫还好说，他是高家的子孙后代，无可厚非，而秦柳青则不同，他是外姓人，高家的孙女婿。这房子无论如何与他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岳父岳母此刻犯了难，考虑着如何把遗嘱公布于众，还有公布于众后的结果。此时的遗嘱真的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结果可想而知。秦柳青把遗嘱交给了岳父，顿感轻松了许多，至少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使命，解开了心中的部分谜团。从岳父家出来，他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虽然把遗嘱的包袱甩给了岳父和岳母，但遗嘱公布以后引起的连锁反应又让他陷入新的焦虑不安之中，因为他并不想得到高家的任何财产。如果按照遗嘱执行，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