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剑光之后
那道剑光迅速飞向西边，众人正是被这剑光吓得肝胆俱裂，又是一道剑光从无念峰飞出。
随后，除了太衍峰，其它五峰各有异光闪烁，但校场中的人们都看不真切。
正是大家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何事之际，孟如升的声音突然响彻授道阁：
“所有授课弟子，护送学生返回！”
景桓和李明诲这才醒了过来，迅速组织起学生来。
懵了的学生们像受了惊的羊群，在真人们的护送下返回了宿舍。
燕飞彤直到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的剑与那剑光相比……何其幼稚可笑……”
………………
半日之后。
自那道剑光闪耀重华道宫之后，重华八峰各峰弟子全部固守本峰，所有外出与事务全部取消。
太衍峰上。
明和感受到了天元峰重华观的召唤，缓步走出竹屋，唤出飞剑，悠闲地飞向了掌教所在的重华观。
等他在重华观前落下，慢步走入道观时，偌大的重华观大殿已经摆下了众多椅子，各峰首座、各阁阁主皆在座中。
这便是重华道宫中最顶尖的那批人，任何一人行走修行界，便可让修行界抖上三抖。
明和慢悠悠从殿外走来，面无表情眼睛一扫，心中暗道，“都到的挺齐整。”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漫不经心地坐下。
掌教之下首座那貌似中年的道人站起，扬声道，“八峰诸阁都已到齐！”
声音有说不出的威严，正是总务阁阁主，接任掌教的第一序列，明是真人。
大殿中安静下来。
居中最深，仍是坐在那片蒲团上的重华道宫现世掌教，“重华太藏”明微开口，声音便传到了大殿的所有角落。
“洞天之西，出现了一道天人气息。”
本来安静的大殿突然沸腾起来，真人们纷纷震惊。
“竟又出了一位天人！”
“那人是谁？”
“为何到我道宫？”
明微掌教再度开口，大殿安静下来。
“我到时，那人已然远走，不知是谁，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明和的声音带着宁静祥和，但大殿中却又响起议论。
片刻之后。
无念峰首座、剑修泰斗、老杀神黄百伤突然站起，向明和说道，“无论此人是谁，此番窥探道宫，定是不怀好意！”
执令阁的明鹭面色一变，当即站起说道，“掌教师兄，请准我下令，速速唤回所有在外执令的行走弟子！”
众人沉默，唤回所有弟子，在从前那便是修界门派之战的开端。
所有人都没说话，把目光投向了明微。
“准！”
明鹭当即离座而走，御剑返回了执令阁。
照玄峰首座明月真人站起说道。
“掌教师兄，请下令华光阁与总务阁，调度灵材与弟子，与我检查山门大阵！”
明微掌教又道，“准！”
明月真人也当即离开，
明微又说道，“明是师弟，将此事发往天师道府和千花万木谷。”
总务阁阁主明是应声。
诸位真人都是脸色变化，默默想着如何应对。
唯独太衍峰首座，明和真人听到现在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明微掌教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明和师弟。”
明和听到明微主动开口，却又声音渐缓，略略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他再度站起应声，“师兄！”
明微平静地说着，“着今日起，你调任悟道阁副阁主，专司研习《先天混元枢机道典》。”
众皆哗然。
一直闭着眼睛的太衍峰首座明和真人眼神一转平时的平静，直直地看着明微，嘴唇微动。
各位真人又是一阵哗然。
因为他们都知道，由总务阁主调任悟道阁专司研习《先天混元枢机道典》的副阁主只有重华道宫现任掌教指定下一任掌教时，才会这么做。
而悟道阁一正两副，阁主自然是德高望重的道宫掌教的长辈，副阁主一个主持日常阁中事务，另一个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了。
明微当初被指定为继任掌教，同样也是如此。
明是真人并没有激动，也没有答应，只是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应声道。
“是，掌教。”
明微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道：“就如此吧，明是师弟今日拟推下任总务阁主，由我审查后任职，诸位师弟，都回去吧。”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似是入定了。
诸位真人纷纷回峰、回阁中布置，只剩下明和呆呆坐在椅子上。
天元峰弟子将其他椅子撤完，明和仍是没动。
明微掌教也没动。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明微睁开眼睛，先开口道，“师弟，新收的弟子如何？”
明和喘息了几下，恢复了往日淡漠的声音，“愚钝不堪。”
明微反而露出淡淡微笑，说道，“与师傅当年给你的评语一般无二。”
明和沉默，当初的自己性子飞扬，虽然比不上明微，但也是天纵奇才，怎么也悟不透师傅为何会给自己愚钝不堪的评语。
如今他却知道，剑法只是剑法，灵法只是灵法，练剑练的再好、灵法进境再快也不代表不愚笨。
如果他再聪明点，当初师父就不会死在西荒。
明微再次闭眼入定，大殿上传来明和的声音。
“过段时间，我要下山一趟。”
明微没有再开口回答，这是来自同门同系师兄的偏爱。
片刻之后，明和离开的脚步声响起，大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
授道阁甲五舍。
剑光之后，真人们便勒令学生们不能出门，授道阁各处均有道宫弟子巡视。
年轻学生回到舍中，对那道剑光颇为害怕，但说来说去，也不知怎么回事，便不再说那剑光了。
只有贺子诚焦急地在五舍内走来走去。
“见性堂怎的输不起？”
他又提起这件事，倒是没有直接提李明诲的名字。
魏平渊苦笑道，“确实是我的错，没注意到护命真人们出手。”
许万接着说，“那他们只出手，没出声，你全心比武，怎么可能知道比赛结束！”
岳知章叹气道，“比前规则，真人们确实说了，护命真人一旦出手，比武便会结束……”
贺子诚又说：“不声不响地出手，谁知道他们出手了！”
“剑不都凭空断了吗？”岳知章道。
贺子诚气道，“你也知道是凭空断了，平渊他专心比武，剑断又不知道是真人们出手，这才挥拳的！”
“剑莫名其妙断了，肯定是真人们出手啊！”岳知章仍是在解释。
贺子诚却怒了，“知章，你到底站在哪边？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岳知章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能沉默着缩缩脑袋。
这一年里，魏平渊从没见过贺子诚生气，出声道：“多谢子诚为我出声……但是我没注意到护命真人出手，确实是我的错……”
“而且，我们毕竟只需过了第二轮便可。”
贺子诚又急切道，“你可听见了李明诲……真人说，你是要受罚的！本来我们就有罚在身，这下罚上加罚，真把你赶出去怎么办？”
魏平渊讷讷道，“无妨……”
贺子诚一听，无语半晌，只得长叹一声，半是萎靡半是生气。
“你总是这么个性子！”
戒心洞中，贺子诚了解魏平渊许多，难怪说出这话。
许万安抚道，“景桓真人也定会为我们周旋的。”
贺子诚无心修炼，便躺回床上，没有期待地无力道。
“但愿吧。”
沉默了一会，门口响起敲门声。
许万开了门，是名杂役弟子。
“各位学生，我来传达孟阁主法令。”那杂役弟子说道，“那道剑光是我道宫掌教，明微真人练习道法所发，不必惊慌，诸般事宜明日照常！”
说罢便着急离开去通知下一家了。
练习道法这个说法是各峰诸阁首座商量出来的说法，不让年轻弟子太过恐慌。
“那我们应该能出门了！”许万说道。
贺子诚一下跳起，疾步外出。
许万问道，“你干什么去？”
“闷死了，出去走走！”
魏平渊听得他说话，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事烦，便跟上去，想与他说几句。
魏平渊刚追到门口，贺子诚的身影便开始在阁中左拐右拐，走远了。
他正想追上去，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平渊！”
原来是燕飞彤来了。
“平渊，你来一下。”燕飞彤表情正常。
魏平渊又回头，看贺子诚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便叹了口气，跟着燕飞彤走去。
燕飞彤带着他又到了小校场，找出把小木剑丢给魏平渊。
“出剑！”
燕飞彤已是摆好架势，魏平渊一愣。
少女看魏平渊在原地发呆，干脆一剑先攻，又狠又快。
魏平渊气感瞬间来袭，突然感觉到燕飞彤是来真的！
他虽能感受到对方剑招，但他没有灵力，力气不足，接了两招便被燕飞彤击中。
“对方已然拔剑，剑太犹豫，转瞬便要落败。”燕飞彤回撤说了一句，便又强攻一剑。
魏平渊果然转瞬又是落败。
“剑招太慢，转瞬又是落败。”
燕飞彤说完一句，又是强攻。
“剑上无力，怎能取胜？”
魏平渊手中之剑被燕飞彤三两招击飞。
他一阵无语，这燕飞彤怎么了？
燕飞彤看到魏平渊的剑被打飞，呆呆地看着那柄飞出去的木剑，竟不再攻上来了。
沉默片刻，燕飞彤嘴唇一动。
“既如此，便不要再用剑了……”
说罢，燕飞彤手中木剑一松，掉落在地上，表情讷讷，恍若失神。
魏驴就算再傻也知道燕飞彤状态不对了。
“燕同窗？”魏平渊走到她面前，替她捡起木剑。
突然想起比武时，那道夺天地璀璨的剑光，便瞬间明白了——那一剑把燕飞彤眼中的光也夺走了。
魏平渊又唤了一声，燕飞彤仍是那副模样。
“我自幼好武……”正是魏平渊措辞时，燕飞彤忽然出声。
她慢慢蹲下来，把头埋进手臂里。
魏平渊想起进戒心洞的第一个清晨，这是她无助时才会做的动作。
魏平渊也坐下来，和燕飞彤并着肩。
燕飞彤声音颤抖，“小时候就想着练出一身绝世武功，任侠江湖。”
“我刚入道宫，说不出的兴奋，只想着练剑，练剑！”
魏平渊默默听着，这个剑法凌厉的少女现在只和剑缨一般柔软。
“我自傲于剑法比你们都高，但是……”
魏平渊敏感地听到燕飞彤似有些抽泣。
“我练的东西，跟那道剑光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或许让常人听来，一个少女说出这般话，拿自己和明微相比，自不量力太过可笑。
但魏平渊知道，燕飞彤将自己近乎所有时间都放在练剑上，本来自以为有成，但她却发现，真正的剑法，是飞在天上的。
少女的执著和自己很像，一个是练剑，一个是报仇。
“其实我的天赋很差……”
魏平渊一愣。
“我来道宫之前就吃过无念峰真人给的灵丹，从小便练了家传剑法！”
魏平渊沉默了，原来她第一个进入灵动境、剑法远超同辈，竟是因为这样。
“我每日都担惊受怕！”
燕飞彤声音突然带着哭腔。
“你们练了几个月、练了一年，便能追上我，那若是十年……二十年呢？”
“你们的天赋都比我高，我只能拼命练剑！拼命修灵！”
“平渊你剑法不好，但你几息间就能学会……我却要练几个月！”
魏驴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飞彤突然声音大了起来，哭泣之声便再也遮不住了。
“我……呜呜……我好嫉妒你！”
“我甚至还暗自庆幸……庆幸你学不会灵法！”
庆幸别人没有灵根，这一想法连燕飞彤自己都被吓到了。
魏平渊没有灵根，意味着他不会御剑，不会使用灵法，意味着他一辈子没有大的成就，
还意味着他的寿命很短，会死在自己之前……
而自己还在庆幸。
与同伴的感情和对同伴的嫉妒，深埋在心里的执著和害怕，在目睹了那道剑光之后，从少女的心里迸发出来。
“我竟是如此的一个人……灵法剑法都不如人，就连性情都如此卑劣！”
魏平渊是燕飞彤最先接触的小混球，自从进了戒心岩洞第一日就知道他魏平渊其实是个良善可靠之人，但却也是内心最为愧疚的那一个，因为自己曾经庆幸过魏平渊会早夭。
复杂的思绪将少女心压迫到近乎心碎。
她之将俏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中，零星带着啜泣，让人听着心都碎了。
但魏驴又挠挠头，他确实不会安慰别人，虽然燕同窗说到自己不会灵法，但他也早就没了埋怨，父母给的身体，没有灵根又如何？
他一样会杀尽西荒贼人！
魏平渊慢慢说道，“没有！燕同窗你人很好，很照顾我们……而且还很漂亮！”
他搜肠刮肚，找出三句话。
就连最后一句也是硬凑的，因为魏驴认为燕飞彤没自己娘漂亮，也没陆芝师姐漂亮。
燕飞彤蓦地抬起头，本是一张桃花般的俏脸，现在却被泪水掩盖了，她泪眼婆娑，哭的稀里哗啦。
她听到魏平渊所说，哭得更狠了，竟然一把抱住了魏平渊，在他耳边哭喊道：
“魏平渊！你也与我一样……呜……都是混球！”
魏平渊登时脸上表情挤作一团，你喊就喊吧，别用灵力啊！我的耳朵快聋了！
嗯，魏平渊确实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