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当堂对质
“关于西荒细作清纪，你有何事禀报？”
魏平渊长呼一口，将行礼的手放下，严肃说道：“景俨师兄，清纪并非西荒细作！”
眼前这三重身份的少年，会有什么样的回答，景俨早就有所猜测，这句他也是料到了。
景俨成竹在胸，声音愈发威严地说道：
“是否细作，非是你一言可定！”
“因为我知清纪延误点卯的原因，也知道他为何不报与诸位师兄知晓。”
大家都能看魏平渊年岁尚浅，但此时二人对答如流，魏平渊竟能不为景俨所慑，一旁的黑袍弟子都不禁高看魏平渊一眼。
“讲！”
声音在大堂上回响。
“讲前，我有一事相问。”
魏平渊不等景俨回复，又朗声道，“清纪点卯是否只迟一日？”
景俨听了眯了眯眼，听出了这魏平渊来者不善，但还是回答。
“是！”
听到了这个答案，魏平渊心放下一半，应该是能相信清纪的吧。
他继续说道：
“若清纪是细作，平日在道宫的威压之下，本应殚精竭虑保全自身，绝不会留下仅有一日延迟点卯的破绽。”
“自是当日有事关道宫重要情报急于送出，露出马脚不足为奇！”
“师兄言下之意，便是清纪作为奸细送出情报，则会延迟点卯，那清纪仅有一次延迟，之前并未出现这种情况，可是他之前从未向外传递我道宫信息之意？”
一旁的黑袍弟子都是一惊，是啊，如果清纪真的是细作，他肯定有不延误点卯而去传信的方式了，为何唯独这次误了点卯？
景俨心道不妙，这小子竟在言语中给我下套？
他当即振奋精神、组织语言，立刻回言抨击：
“因为向外传信误了点卯，之前没误点卯则是未传信。这是以果推因，乃是诡辩！你以此荒唐之言，着急为他脱罪，亦是心怀鬼胎，到底是说不清他为何延误了点卯的！”
魏平渊一滞，心说此人亦是精明，
这人虽然没能点破自己所说的逻辑，但是却认出了魏平渊所说并非直接证据，而是诡辩，甚至还倒过来反攻自己一手，确实不是好说动的。
他只能说道：“师兄，当日清纪误了点卯并非奸细传信，而是另有原因！”
“是何原因？”
“清纪身负阁中驱遣，为戒心洞送去日常用度！”
这个事景俨自然是知道的。
魏平渊继续说道：“我与另外四名同窗比武失手伤人，在戒心洞禁闭反思，清纪日日奔波、从未懈怠，待人赤诚、以心相交，每每学生有艰难之事，定是清纪出手相助。
就拿师弟的同窗许万举例，他出身农户，家中粮食紧缺，亦是清纪自付道券为许万家中送去粮食，救困解难，乃大仁之人。”
“此邀买人心之举，正合乎奸细之道！”
景俨有些失望，本以为魏平渊必有高论，没想到就聊点这。
“但我等却做了错事！”
“何事？”
“清纪误了点卯当天，我等违反阁中禁足之令，外出猎鹿想烤来吃，清纪按例来到戒心洞，发现我们不在，担心学生发生意外，便外出寻找。”
景俨眉头一皱。
魏平渊知道此时已到关键，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我等当时外出，寻鹿约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在天元峰后山遇到鹿妖鹿培臻，交谈不到一刻，此时清纪寻到我们，共同返回应该也是一个时辰左右！”
说到这里，魏平渊顿了顿，“前后加起来两个时辰一刻。我从未看过阁中的点卯册，在此敢问师兄，清纪延误点卯，可是延误了二时一刻？”
景俨面上平静，拿起点卯册装作查看，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相差时间自己看了不下10遍，不多不少，清纪延误的时间正好是二时一刻！
而且魏平渊一直都在戒心洞，根本没看过点卯册，却能准确说出时间，景俨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魏平渊看到景俨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清纪不肯说出延误去向的原因，正是我等学生违禁，按照授道阁规定，若他说出，我等必遭驱逐！”
黑袍弟子们皆是哗然。
魏平渊看到反应，信心又是增加，继续说道：
“清纪宁愿背负奸细之名，也不肯说出我等学生犯错违禁之事，此之谓大义之人！
若是真正的奸细遭到怀疑，怎可能不说出此事原委以求自保呢？”
“清纪未知鹿妖深浅，仅看到鹿妖在我们身前，虽不知我们是在交谈，便出剑相救，以肉身挡之，此之谓大勇之人！
清纪与我等学生相谈，三句话不离我重华道宫，言语间总是与有荣焉，见我等违禁，谎称已上报道宫，逐我等出阁，实则令我等反省，处处为道宫着想，此之谓大忠之人！”
魏平渊信心十足，扬声说道：“清纪非但不是奸细恶贼，反而是我道宫中大忠、大义、大仁、大勇的好弟子！”
堂中声音纷纷而起，一旁黑袍弟子都在议论，这个清纪难道真的不是奸细？
魏平渊继续说道，“此中之事，皆可由鹿妖鹿培臻作证！”
景俨说道，“去后山传那鹿妖过来！”
一旁弟子应是，迅速出门。
见景俨不言语，魏平渊心中满是欣喜，成了！
但在景俨思索片刻之后，面上却挂起微笑，施施然合上点卯册，淡淡说道：
“清纪可知道你太衍真传的身份？”
“知道。”
“你们相识多久？”
“自我进了授道阁便认识了。”
“他可了解你的为人？”
“这……应该是了解的。”
景俨仿佛抓到了盲点，轻笑道：
“你话语中有着天大的漏洞，昭示着此事另有真相。”
魏平渊看到景俨笑容，本来胜券在握的情绪瞬间被迷惑和不安填满。
“什么漏洞？”
“清纪此人作为奸细，工于心计，知你真传身份和赤子性情，只要交好于你，他若出事，你必来相救。”
魏平渊皱眉问道：“但是当日清纪延误，乃是为了寻我们所致。”
“我已审问清楚，清纪乃是挥元境修士！可以御剑飞行，即便是在天元峰后山，来回寻你们也只需一刻左右……尔等当时出洞，离清纪到来有多久却未说明。”
魏平渊心中一惊，漏洞在这！
洞天中有高空禁制灵阵，但是低空飞行还是可以。
自己是见过清纪御剑去刺那鹿，却从未见过他御剑飞行啊！
他上山下山，来寻自己，带着众人回洞都是走着的！
清纪到底会不会御剑飞行？
魏平渊心中乱了阵脚。
景俨见魏平渊面色有变，更是放心下来侃侃而谈，“尔等寻鹿花了一个时辰，但是清纪在你们走后就到了岩洞，见你们不在，便去传递消息，用一刻钟找到了你们，然后带你们回洞……这样又如何？魏师弟！”
魏平渊咬牙，强自说道：
“我从未见过清纪御剑飞行，他应是不会……”
“细作最擅隐匿自身，你未见过便是不会吗？”
景俨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本来他景俨与这小师弟言语角力也颇为愉快，此刻正是欣赏魏平渊做最后挣扎的大好时刻。
但景俨心里没有一点快意。
自己奉令除奸，应是找证据证明清纪是细作才对，而如今却正好反了过来，魏平渊在找证据证明清纪的清白。
他景俨嘴上威严庄重不少一分、不损一毫，但他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清纪是细作。
况且他们早就查过，清纪修行材赋不显，体内经脉灵力浅薄，御剑上尚且可以，御剑飞行属实是勉强。
何况三重魏真传所说大忠、大义、大仁、大勇的事，他也不得不考虑，若真是没有证据，强行查办，必令道宫弟子心寒。
景俨此刻进退，实为狼狈。
魏平渊不想放弃，但景俨的话他却找不到证据来反驳，只是支支吾吾抵抗了几句，都被景俨一言戳破。
到底是没有证据了。
魏平渊心头痛苦，就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了。
他心中纠结着喊道，清纪，你到底是不是细作，我该如何救你？
堂上又是沉默了一阵，景俨看魏平渊这么纠结，应该是没有别的说法了。
他想将此事按下，再去寻些证据，但此刻绝不能露出纠结之态，便是挥挥手说道：
“平渊师弟，我知你救友心切，但你到底是阅历尚浅，被奸人蒙骗而不自知。”
魏平渊心中无力。
奸人……清纪……
清纪……细作……
或许……真的是如此吧？
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那日，清纪带着逃跑的众人穿过密林，回到岩洞口，他佯装冷漠，说着要逐众人出阁。
那日，他叹服地说道：“魏师叔，平日里你不言不语，却未想到竟是如此细致入微。”
“看你也无话可说，那便如此吧！”
景俨又回头对身旁一众黑袍弟子说道，“押解清纪回总务阁，再行审问！”
魏平渊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报！”
一个黑袍弟子走了进来，正是刚才去拿鹿培臻的那个弟子。
那弟子眼看堂中气氛怪异，魏平渊还耷拉着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刚才自己走的时候，平渊师弟不是正说到清纪是大忠、大义、大仁、大勇之人吗？
难道反转了？那弟子暗叹自己错过了精彩部分。
但是，职责所在不容他多想，见景俨没有说话，那弟子朗声道：
“副阁主，天元峰后山鹿妖鹿培臻已死！”
魏平渊猛地抬头，“什么？”
那弟子继续说道：
“我本是御剑在后山四处搜寻那鹿妖，正巧遇到了何清灵真人的鹤族族人何笃文，经由鹤族帮助，发现了如此景象。”
说着，他灵诀一动，飘上来三个事物。
一只被烧焦的巨大鹿腿，以及……
“迎春、小鹿？你们怎么在这？”
魏平渊惊呼出声，他怎么都没想到一狼一鹿也被扯进了这个案子里。
“呜呜。”
“咩咩。”
两只小家伙被灵诀捆住，不能动弹，只能发出声音。
那弟子说道，“我发现这条鹿腿时，这两只小兽正在附近……原来是平渊师弟的灵宠，我这就放开。”
身上灵诀骤然一松，迎春在这个堂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立马逃至了魏平渊身后，瑟缩着身子，一副可怜模样。
而小鹿则是迈动蹄子，扑到了鹿腿旁边发出悲鸣。
魏平渊心想，这鹿腿定是鹿培臻的了。
怪不得小鹿昨日莫名其妙地来到岩洞，原来是鹿培臻遇害了！
他心中不仅有了一丝悲伤，那鹿培臻见到学生亦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没想到今日便见到其尸。
“经何笃文辨认，这具烧焦的鹿尸正是鹿培臻，这小鹿乃是鹿培臻的后裔，此刻何笃文正在堂外。”
魏平渊顿觉不对，寻常妖族厮杀，杀了之后要么吃了要么扔了，这鹿培臻死了怎么还能被焚尸？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腿上被戳了两下。
是迎春。
魏平渊低头看去，却发现迎春嘴里叼着一个东西。
他伸手拿过迎春嘴里的东西，竟是鹿培臻的一块鹿角末端，切面光滑。
他细细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魏平渊脑海里蓦地回想起，那日清纪为了保护众人，御剑刺向鹿培臻，鹿培臻用鹿角格开飞剑……
景俨正为如何处置清纪而烦恼，听到这弟子汇报妖族之间的事，他是半点兴趣也欠奉，直接挥手道。
“此事已了，让那只鹤回去吧。”
“且慢！”
魏平渊突然出声。
景俨始终面如平湖的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皱眉道：
“还有何事？”
魏平渊不敢让清纪被带走，思虑再三还是说道：
“景俨师兄，请看此物！”
他将手上鹿角递给身边弟子，交呈给景俨。
“这是……鹿角！”
景俨放在手上摸了摸，只见两处痕迹，一处不大的豁口，一处光滑的切面。
魏平渊心如电转，当日发生的一切好似走马灯似的在魏平渊展开，一幕一幕事无巨细地展示出来。
他开口道：
“鹿培臻是被修士所杀！此乃鹿培臻的鹿角，其质地坚硬，清纪为了救我等而出剑，被鹿培臻格开，正是鹿角上那个小豁口的由来。”
“取清纪佩剑！”
清纪一身物件包括家当都被收作证物，正在堂后。
弟子迅速将清纪的剑取来，一柄普通到质地有些差的凡剑而已。
两相对比之下，确实是清纪的剑刃所斩，而且清纪的剑上也有个豁口，正好和鹿角上的缺口相吻合。
魏平渊继续开口道：
“这一小截鹿角，还有一个切口，应是飞剑所斩。”
景俨一愣，刚才他的心思都在清纪身上，此刻却回过了味儿。
天元峰后山的群妖，景俨知道的很清楚，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只是在后山修炼从未害人，更是出了何清灵这样与道宫缘分深厚的例子。
而道宫祭拜天地，修的是天理大道，所以道宫中人对待后山的动物和小妖们的态度，大多是和善的。
而今风雨飘摇之时，却有一只鹿妖死在修士手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他景俨倒是不介意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