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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都是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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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有二月乙卯,夫人子氏薨。

    ——《春秋隐公二年》

    自古王侯礼数悬,

    未闻侯国可郊天。

    一从秦鲁开端后,

    列国纷纷窃大权。

    “息姑,息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隐公二年前721年冬十二月十五日,鲁国后宫仲子子居住的寝宫内,生病倒下已经有半年没有露面的仲子,到了人生最后的时间,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回光返照,仲子不住声地叫着息姑的名字。

    闻讯急急赶来的息姑,紧紧攥着声子冰凉的双手,生怕再被别人抢去。

    眼前这个本来就是他的女人,这辈子注定不能嫁给他的女人,最后想要见的人,还是他息姑。

    声子已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勉强支撑起精神,示意息姑屏退左右,和隐公交代着后事:

    “我死以后,不要和那个男人埋在一起,我要自己一个人住。如今你也成熟了,做事让人放心。我最不放心的是允儿,他从小跟着我,我的心里仇恨太多,我怕我会害了他。他还太小,有事你要多担待他,别和他一般见识才好!”

    息姑泪流满面,边看着仲子边拼命点头,没想到仲子最后还说出这些话来。

    息姑能怪谁呢?五十多岁的父亲鲁惠公,在给儿子娶媳妇时,见色起意,直接把儿媳妇据为了己有。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发生在以周礼制定人自居的鲁人身上,无论如何是无法向天下人交代的。果然,天下人用本篇开头的那四句诗,对他鲁惠公,作了交代。

    于是,一场为尊者讳的洗地运动,就在这位荒唐的鲁惠公的生前死后,轰轰烈烈展开了。而这位被父亲抢了媳妇的当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姬息姑。

    别人不知道,迎亲娶媳妇的息姑不能不知道;送媳妇的宋人不能不知道。

    为此,鲁宋之间,在迎娶仲子的同时,出人意料地爆发了一场外人颇觉莫名其妙的战争。

    明明是结亲的双方,好好的却打起来了。外人不知真相,只能看热闹。

    所以这场战争鲁国虽然赢了,鲁惠公却因此一病不起,不治而亡。

    而这时候,宋国的执政者已经从大哥宋宣公,换成了宋穆公。

    让我们梳理下《左传》开篇提到的、鲁惠公娶的这三位宋国公主:

    鲁惠公原配夫人是宋国武公之女孟子,孟子没有生育。

    君不二娶。

    孟子陪嫁过来的声子,作为媵妾,生下了庶子公子息姑。

    由于声子是陪嫁,她生下的公子息姑在代掌君权之后,颇受鲁国公室轻视。

    再来看第三位仲子。

    按《左传》之说,仲子出生时,手中就隐约可见文字“为鲁夫人”。于是最相信天命的宋国人遵从天命,把嫡公主仲子,嫁给鲁惠公作为续娶夫人。

    然而,这是真的吗?

    关于仲子的出身,《春秋》虽一笔带过,《三传》却各有说辞。

    首先是《左传》,以“为尊者讳”的名义,对此只交代表面事实,对背后的真相避而不谈。

    《毂梁传》,干脆来个混淆视听,说“仲子者,惠公之母”。意思是大家都别吵了,惠公都去世了,人死为大。仲子谁也不是,而是惠公的母亲。总不能诋毁先君之母吧!

    《公羊传》说仲子是惠公夫人,桓公之母,儿子桓公允虽然还没有即位国君,但隐公考虑弟弟桓公的感受,仲子去世后,替弟弟隆重举办了母亲仲子的祭奠。

    或者隐公考虑到仲子的特殊身份(本来应该是他的媳妇嘛),郑重其事地为仲子“考宫”,建造祭祀的个人宫庙。

    “为鲁夫人”的悲惨命运,在仲子踏上鲁国国土的那一刻起,似乎早已命中注定。

    虽然有人说,这种出生时手中有文字的传说,在大周时屡见不鲜。比如晋国始封国君唐叔,说出生手掌上就有“虞”字,所以取名叫虞;后来鲁国三公族之一的季友,说也是因为出生时手中就有“友”字,才被命名为季友。

    出生手中有文字的传说,在周时出现了三次,其中两次还恰好还记录发生在鲁国,前后相隔不过三十年——如此巧合,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所以,也有人认为这是后人附会而形成的传说,未必是事实。

    而据《史记》记载,仲子出生于宋武公十八年,即公元前748年。仲子出生后,宋武公在当年便去世了,宋宣公之后即位。

    古代女子十五岁则可举行筓礼,即表示女子已成年,可以正式出嫁了。仲子十五岁时,正是鲁惠公执政第三十六年。

    从辈分上来说,鲁惠公与宋武公几乎是同时执政,算是同辈人;从年龄上说,

    鲁惠公差不多要比仲子大上三十多岁,此时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以上。如果仲子的儿子桓公确实出生在公元前729年,那仲子嫁到鲁国的时间,起码也要在公元前730年之前。这时的仲子,差不多18岁不到。和惠公要相差三十岁左右。

    相差这么多不是不可以。

    问题的关键,还是仲子一开始是要嫁给谁。历史上出嫁女子被调包的事不是没有。既然有这样的说法,那就不能排除这事是事实。

    历史也一再证明,传言往往更真实。本来宋国的领土,就并不比鲁国小;宋国的爵位,甚至还高过鲁国。难怪有人猜测,虽然当时诸侯之间政治婚姻居多,宋国在周时也是姬家人重点看管的对象,但在东周初年王室中道没落、天下诸侯离心离德的大环境下,宋国完全用不着以婚姻作筹码来讨好鲁国。以“亲亲尚恩”著称的宋宣公,怎么会把正处花季的仲子,许配给这么一位和自己的父亲平辈、特别不靠谱的“老不死”的呢?

    《左传·隐公元年》在改葬鲁惠公的记载里说,“惠公之薨也,有宋师,大子少,葬故有阙”。

    也即是说,惠公去世的时候,鲁宋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宋师还没有撤退,而桓公尚年幼,所以丧礼没有完备办妥。

    如此说来,就在仲子嫁入鲁国时,最大的疑点出现了。只是到了后来,情况变得更加诡异:鲁惠公去世后两年,即公元前721年,年纪轻轻的仲子也过世了。

    从公元前723年到公元前721年,短短两年内,鲁惠公和仲子先后去世,而且仲子还尚在盛年,这极不寻常。

    鲁惠公先娶宋女孟子为妻,续娶夫人仲子又是宋女,宋女还为鲁国生下了两位国君,照理来说鲁、宋两国的关系应该非常密切才对。但在惠公娶仲子后,宋国和鲁国却突然爆发了一场战争。

    黄邑之战,最终虽然是鲁国获胜;可这场胜利,却未能给鲁国带来一点好处——鲁惠公反倒在这年莫名其妙地去世了,去世之后,战争也还没有结束,是隐公执政后主动讲和,两国才重新结盟,又恢复通好。

    左传的这段记载,看似明显自相矛盾,或者叫故意自相矛盾,让后人自己去寻找事实的真相。

    这是左传经常做的事情。一来事情不好明说,二来说多了就失去了春秋笔法的史家态度。春秋时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原本也是平常事,没什么可奇怪的。但令人奇怪的是,在鲁隐公执政后,鲁国却主动向宋国求和,并与宋国在宿国结盟重修旧好。

    打了胜仗还主动求和——以此而言,黄地之战的起因,一定是鲁国人理亏,所以才会摆出主动求和的姿态。

    这无疑更加令人生疑,黄邑之战的起因究竟是什么?能解开以上种种异常的钥匙,也许就藏在《史记》的“鲁周公世家”之中:

    “初,惠公適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息长,为娶於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

    仲子原本,竟然是公子息姑的老婆?!只是因为长得太好看啦,竟然被惠公这位一向不靠谱的公公匪夷所思地截胡了!

    在君王之家,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只是对息姑,对仲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啊!

    让我们脑补一下事件的整个过程:

    仲子出生时手掌自带“鲁夫人”字样,那当然是非鲁君不嫁了。于是在花样年华,要嫁入鲁国,鲁国这时,也只有公子息姑合适娶亲。

    原本仲子是嫁给公子息姑,却没想到宋人护送过来时,却被任性的鲁惠公横刀夺爱。这种婚姻,对仲子自然是难言幸福。更何况身边不远处,就是自己原本要嫁的人。

    于是郁闷至极的仲子,没想到在生下儿子允后不久,丈夫鲁惠公在和自己的母国开战。

    有人说从公元前723年到公元前720年,短短四年内,鲁隐公三位“长辈”接连去世,恐怕就是这位不靠谱的鲁惠公“爬灰”丑闻,给家族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所致吧。

    于是鲁宋黄地之战的起因,也许就是在得知仲子在鲁国的悲惨遭遇后,以“孝悌”闻名的宋穆公高度愤慨,出兵要替“小妹”仲子讨回公道。可同样不靠谱的宋穆公就这样派兵攻打鲁国,无疑让鲁惠公“爬灰”丑闻曝光于天下。

    所以,鲁国虽然反击得胜,但鲁惠公却因此而亡。父亲过世后,鲁隐公为尽快将这件丑闻消弭于无形,才急匆匆地与宋国和好。

    不但如此,鲁国还把仲子所生的儿子内定为未来国君,以换取宋国的谅解。

    按说鲁隐公的母亲声子,同样来自宋国。可你鲁惠公也太不把宋国放在眼里。宋人好歹可是先朝殷商遗民。一向自视甚高。

    只是鲁惠公连年征战虽然取胜,返回鲁国以后,从内宫密探处却传来负责监国的大儿子频繁进出后宫的消息。

    这才发生了父子朝堂之上咆哮对峙开头的那一幕。而仲子附身在惠公耳边悄悄说的那句话,也预示了一个泼天秘密:

    桓公允,是仲子和息姑的儿子!

    都说女人的名字叫弱者,其实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狠。

    仲子用女人的方式,回击了这个自私任性、无视别人幸福的丈夫。也同时把无尽的烦恼,留给了自己和自己深爱的两个男人:

    隐公息姑,桓公允。

    “我这一生爱恨交加,大概老天看我可怜,才让我早点死了享福。你和允儿要好好过!桃子是个好姑娘,等你还政给允儿,就请求允儿明赐,给人家个名分,明媒正娶了桃子吧!这也是我的心愿,就让爱你的人,陪着你这个可怜的人吧!”

    息姑听完,再次泪流满面。

    再看眼前的仲子时,已经气绝而去。

    都是狠角色!

    以生命为代价,誓死捍卫自己爱的权利的仲子,也深深伤害到了自己。鲁国这年底的讣告里说:

    国母仲子,生于公元前748年,薨于公元前721年。生年二十有八。

    仲子就这样走了。

    本来她恨的男人走了,她爱的两个男人逐渐掌权,她应该开心,多活几年才是。

    可这些年仲子的身心,早就被复仇的戾气塞满、刺透,仿佛努力爬出水面盛开后的秋荷,还没到秋天,就只剩下了残枝败叶。

    伤心过度的息姑也是大病一场,直到次年春天过去了,还没缓过劲来。

    都是狠角色,

    也都是可怜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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